第142章 他心中那一点侥幸彻底破灭。

后宫嫔妃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不过李纯平日里更偏爱的,还是身姿窈窕、气质纤弱的类型,比如才貌出众、歌舞双绝的杜秋娘。

不过今天,他对这种类型有点避之不及。

所以难得挑选了一个看起来胆小、本分、老实到近乎木讷的美人。

美人既不会吟诗作对,也不回弹琴唱歌,更没有舞蹈才艺,只好一个劲儿给他劝酒。

而李纯心中憋闷,也是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下去,很快就开始神思涣散、视野朦胧,总算摆脱了那些让他烦闷的现实,进入到了一种飘飘然的境地,他伸手握住美人的手腕一拽,就将人拉近了怀里。

美人将最后一盏酒凑到他唇边,抬起头来。

李纯身体陡然一僵。

因为他突然发现,这个陌生的美人的脸上,那双眼睛看过来的视线却是如此熟悉。

直白,明亮,热情,天真。

朝他盈盈一笑,似是好奇地问,“陛下,我的酒好喝吗?”

李纯惊慌地一把将人掀开。

下一瞬,他在床上睁开了眼睛,急促地喘息着,意识到此刻已是深夜,而自己今夜根本没有召幸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地平复下来。

正要开口唤人,李纯忽然察觉到了身体上的异样。

他半边身体都很僵硬,尤其是左臂,麻木得仿佛已经感受不到。

已经到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李纯感受着突突的心跳,只能用力深呼吸,想要将这种异样压下去。

好在这个做法是有效的,随着心跳渐渐平复,身体也逐渐松活,左手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抬手、屈指皆行动无碍。

但李纯非但没有任何欣喜,面上的神色还越发沉凝。

太宗皇帝、高宗皇帝都是因为风疾去世的,李纯的父亲顺宗更是在东宫时就已中风,勉强支持着登位,但永贞革新失败之后,他也很快就撒手人寰了。

尽管没有人敢明言,但李纯心里很清楚,这种病症,恐怕会在李唐皇室血脉之中遗传。

不过之前,李纯并不是特别担心,因为也有并未受此病痛折磨的皇帝,比如玄宗、德宗。而且无论患病与否,大唐的皇帝基本都活到了五十左右,不算是短寿了。

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发病,就算会,也不可能是三十多岁的现在。

但是那天,雁来在宫宴上一箭射穿俱文珍头顶的福橘时,李纯在极端的愤怒之中,第一次感受到身体不由自己支配的那种感觉。

惶恐无极的他,就在那一刻,忽然理解了自己的父亲。

李诵的所有沉默、隐忍和顺从,全都是因为无可奈何,而那场革新,就是他给出的唯一的抗争与反击。

最后他没有败给宦官,没有败给世家,没有败给朝臣,而是……

败给了自己的儿子。

李纯踩着亲生父亲上位,那时的他是如此骄傲、昂扬、自信,却根本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直到他发现自己正处在跟父亲一样的境地之中,放眼四顾,却找不到一个真正可信之人。他不信宦官、不信朝臣、不信后宫、不信宗亲、也不信自己的儿女。

他……不敢信。

因为他自己亲手摧毁了这种信任存在的根基。

从那一天起,他就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只是直到此时才终于意识到,于是那迟来的惶恐击中了他的心脏。

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现异样时,第一个念头就是掩饰。

纵然是说一不二、独揽大权的皇帝,一旦生病,也难免要受人辖制,何况如今大唐内忧外患,并不太平。

好在上一次他恢复得很快,而且事后太医诊脉也没有看出问题,李纯心中便也仍旧抱着几分侥幸,这段时间安神汤一天都不敢断,只盼着那是气急了的意外情况,并非真正的病兆。

但现在,这种症状又一次出现了。

而且李纯感觉持续时间比上次更长,症状也更严重一些。

他心中那一点侥幸彻底破灭。

此时,李纯躺在床上,怀着对那些无孔不入的天兵的憎恨与惶恐,忧心如焚地思量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保重身体,争取不继续恶化是肯定的。

但若是不能遏制住天兵的嚣张气焰,将他们的行动限制住,像今天这样的情况不会只有一次。就算李纯养气功夫再好,也经不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

可是天兵……连雁来本人都直言她管不住,虽然这话真假难辨,但天兵之嚣张莫测,可见一斑。

光是靠严防死守对付不了他们,得想个办法让他们主动放弃骚扰自己才行。

办法李纯自己是想不出来的,好在他还有许多人可用。

李纯很快就圈定了一个咨询的对象,前任宰相,现在的淮南节度使李吉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