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什么?”段锐皱眉不解。

这辈子从未见过谢星沉如此情绪崩溃。

少年苍白躺在病床上,眉眼皱成一团,看起来快碎了。

“段锐,我好痛,那颗小行星在夜空中消失了。”

段锐听懂了,却有了不好的预感,隐隐在谢星沉悲恸的眼中看到了妖冶的火光。

谢星沉出院后,将自己关在房间,反复对比国内外各大天文台发送的星图,最终确认——

Sunflower1024消失的时间,正是赵菁出车祸的那一晚,英仙座流星雨爆发的那一刻。

他最爱的那个女孩,在一场盛大绚烂的流星雨的坠落中,随着一颗以她为名的小行星的消失,离开了这个世界,美丽的像一个神话。

谢星沉内心关于基础世界的认知在不知不觉中土崩瓦解,取而代之,另一种活下去的强大信念开始刀枪不入。

后来。

他是本世纪最举世瞩目的科学家,本应是最唯物主义的人,却以最唯物主义的方式,陷入最极端的唯心主义。

他这一生不信神佛,不信虚空,为了她,都愿意去蹚一遭。

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就是她。

他信她没有死,在某个平行宇宙,在等他。

人死后会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谢星沉不知道,他愿意相信的是,赵菁回到了他送给她的Sunflower1024星球,因为怪罪他,躲在云团里,不让他看见。

所以他后来,卧室从来不拉窗帘,一直住在大气能见度高的郊区,一面巨大无比的落地窗,夜晚向外看去,繁星万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入睡。

如果她不愿意让他看见,那就让她看看他,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孤独、骄傲、荣光无上地活着,当做一种惩罚,直到永远,直到时光尽头。

死算什么,活着才痛苦。

那时。

谢星沉将自己关在房间,一个星期后,不人不鬼地出来,开始疗养、健身、学习,比从前还要积极几分。

所有人都以为谢星沉彻底走出来了,只有段锐知道,谢星沉是彻底疯了。

是那天初一,谢老太太带着谢星沉上山进香,段母带着段锐顺道一起。

上山的路上,谢星沉不紧不慢走着,望着周遭的绿意,满眼光亮盎然,笑容特别好,谢老太太和段母都夸谢星沉是彻底好了。

段锐却觉得特别刺眼,特别难受,趁着谢老太太和自家老娘走在前面说话,一拳朝谢星沉胳膊打去,声音不由自主哽咽:“你他妈装什么积极向上呢,有本事别大晚上失眠给我打电话啊,真的,难受没什么丢脸的,你他妈给我好好的,她在天上看着呢,人都没爱过你,你要真殉情了就是个笑话。”

谢星沉摇摇晃晃走着没说话,压抑到极致,垂下睫红了眼眶。

谢老太太和段母去殿内烧香拜佛,两人就在寺中闲逛。

段锐绕过鲤鱼池,看到谢星沉站在菩提树下,仰头微微笑着,漫天红绸在少年的桃花眼中撩成火。

段锐走过去,问:“不祈福了?”

谢星沉摇摇头,皈依佛门般,如玉观音面:“不用了,已经实现了。”

“嗯?”段锐疑惑走近,看到眼前的画面,皱眉,“这几缕红绸上怎么没有字?”

“不应该啊,褪色了?别的怎么没褪色?”段锐喃喃,取过一缕细细打量,依稀辨认出力透尘缘的字,“赵菁平安健康……”

段锐转头大骇:“你该不会是以为——”

“嗯。”谢星沉已经转身走了,像是不愿意听段锐说那些他不爱听的话,沉浸在自己构筑的因果世界里。

下山一路上,谢星沉兴致都很高,为自己又找到一个支撑点,开心的像个孩子。

段锐看着谢星沉明晃晃的笑容,脑子痛的要爆炸。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感受到命运弄人,谢家从未作恶,谢老太太一生信佛,谢星沉从会打架起就见义勇为,失去了他最爱的那个女孩还不够,为什么又要如此捉弄他,将他往唯心主义的方向推波助澜。

上天啊,不要跟他开这种恶劣的玩笑,他是真的会信,是要逼死他吗!

随柳朝音回巴黎的计划被搁浅,谢星沉最终孤身远赴重洋,去MIT攻读天文。

谢老太太一开始很不放心,陪着谢星沉去美国,但照顾了一段时间就发现,谢星沉前所未有的惜命。作息规律,三餐准时,习惯优良,不抽烟不喝酒不打架不进行滑雪跳伞攀岩等危险运动,比正常人还像个正常人,除了依旧不愿意治腿。为了预防暴性事件,还开始学拳击和射击,体格比从前刚强了不少。科研极其刻苦,很受教授器重。

只是性格终究发生了变化。谢星沉开始对周围的事物表现出漠然,从来不会将自己卷入一丝一毫危险中,即使有需要见义勇为的紧急情况,也预先判断双方力量,理智超乎常人。大学依旧有很多人追求他,但他将所有人都无视。他已经将一辈子的爱意都倾注在了一个人身上,再也无法也不愿爱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