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廿载官子(第4/6页)

秦九叶望着那张纸,迟迟没有伸出手去。

从开始在丁翁村做生意的那日开始,她学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任何东西都是有价码的,想着占便宜,日后总有一日要还的。

“或许你看错了我,你口中说的那些事,我并不在意。我只在意我赚的银子,我只在乎我身边的人……”

“你若对这些毫不在意,为何要让熊婶换了滕狐的方子、重新煎药给那些院子里的病人?你若对这些毫不在意,我同你说起丁渺的事的时候,你为何独独问起那卖炭翁和他孙女的下场?”

公子琰轻轻抬手指向窗外,院中那脑袋有些不大灵光的夫子已不在原地,只留树下那只脏兮兮的鞋子和树干上那枚已经风干的蝉蜕。

“他与你非亲非故,只是因一桩案子短暂有过交集的陌路人,真要深究的话,他甚至还间接害死过你的朋友。可方才我踏入院中的时候,你又为何要挡在他身前?”

秦九叶没有回答,但她知道自己的沉默已经给了对方答案。

公子琰笑了,指向窗外的手落下、一锤定音。

“你一定在心里唾骂我的无耻,不甘心被我这样的人捏在手中。但你无法违逆你的本心,就像当初我的老师一样。你就是川流院的下任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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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觜淀形状狭长的堤坝犹如一把杀鱼刀破开渂江这尾灵鱼的鱼腹,与不远处绵延不绝的竹海隔江相望。

长堤尽头,一身黑衣的年轻督护立在风中,眼前闪过的是那女子走入竹林深处的那一幕。

他不知道对方在公子琰那里究竟是会寻到答案还是更多疑问,先前的种种猜测日夜在他心底发酵,令他越发坐立难安。他还从未遇到过似丁渺那般阴诡狡诈的对手,对方像是这居巢深山中经年不散的一团雾气,令人看不透又摸不着。他一定遗漏了什么,是那些经由狄墨之手送入江湖各门派中的大庐酿,还是那七艘包抄九皋又被他截下来的船……

若有似无的脚步声从背后靠近,没有习武之人特有的谨慎,反而带着几分懒散。

邱陵转过身先一步行礼道。

“见过谈大人。”

谈独策点点头,视线不由得在对方身上徘徊一阵。

短短几日时间,这邱家两兄弟齐齐消瘦了一圈,身上玉带都长了一截,走动间空荡荡的衣囊间似乎装着主人弄丢的三魂七魄,瞧着莫名有些心酸。

“二少爷不是一早托姜姑娘传过信了吗?秦姑娘在川流院一切安好,你也应当放心了。”

邱陵没有再望向竹海,半晌才沉声道。

“我是为掌握川流院的动向,不是为了旁的。”

嘴硬的话落在耳中,眼前又闪过那位闭门不出的邱家二少爷,谈独策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似乎也被这年轻人的愁绪侵染了。

“现在的娃儿怎地都如此心口不一、言不由衷?要我说,那秦姑娘胆色非常,一个有魄力入居巢深处之人,怎会惧怕区区川流院呢?况且你若忧心,当初不让她去不就得了?”

“那谈大人当初又为何要那个川流院中人上船?”

质问声猝不及防地响起,谈独策神情一顿,半晌才确认道。

“你是说小卅?”

邱陵没说话,谈独策啧啧嘴继续说了下去。

“居巢腹地水路情况复杂,川流院从中相助我为啥子要拒绝?何况公子琰只是派他跟船、让他来传话的,我见他先前救人的时候也出了十分力气,不难看出是个好娃儿……”

好娃儿?

邱陵几乎无法控制住面上的嘲讽之意,忍了又忍才归于平静。

“去川流院是她的选择,我不会干涉。但这不代表我对川流院可以放下戒备。”

谈独策瞥一眼身旁人面上表情,似乎是为了打消他的某种顾虑而开口道。

“你我皆有官职在身,秦姑娘却不是如此,那些人只需一点官场上的理由便可大做文章,而放眼整个郁州,川流院都是防备最严密的江湖之所,不论是天下第一庄还是孝宁王府,都无法轻易找上门来。再者说来……”他说到此处语气一转,换上语重心长的声音继续说道,“……反正你且记住,竹海里的那位并不算你们的敌人。”

渂沣亭长谈独策长着一张十足诚恳的脸,但他面前的是那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断玉君,当下竟直接问道。

“如若这里马上将有大事发生,谈大人又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你若不信我,为何还要千里迢迢地赶来?”谈独策被当面质疑,面上却全无怒色,“周亚贤一个多月前传信于我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你会拒绝他的。”

这区区亭长、一身粗布麻衣,提起那位虞州督监的大名倒是没有半分含糊,就像叫起村头的阿猫阿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