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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说,“不!你讲这些干什么,我再也不想听了,我不想知道。我不跟你一样,也是有情感的吗?听你提她的名字,站在这儿听你讲述她的事情,难道你不理解我心里的滋味吗?”
她没理睬我,像个鬼迷心窍的疯女人一样一个劲胡言乱语着,一边还弯起纤长的手指撕扯着身上的黑衣服。
“她妩媚动人,像画上的美人,”她说,“她所过之处,男人们都要回眸盯着她瞧。她那时还不满十二岁,可她了解自己的魅力,常常像小机灵鬼一样冲着我挤眼说,‘将来我会非常美丽,对不对,丹尼?’我告诉她,‘会有那么一天的,宝贝,会有那么一天的。’她具有成年人的睿智,实在聪明伶俐,跟大人谈起话妙语连珠,活似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她父亲对她百依百顺,如果她母亲在世,肯定也会言听计从。论气魄,谁也压不倒我的女主人。过十四岁生日那天,她驾着一辆驷马高车兜风,她的表兄杰克先生爬上马车,坐到她身旁,企图夺过她手中的缰绳,二人像一对野猫搏斗了三分钟,把马儿赶得撒开腿狂奔。最后,我的女主人占了上风,一声响鞭抽在他的头上,他一个倒栽葱摔下马车,口中笑骂不止。实话讲,他们俩才是天生的一对,我指的是她跟杰克先生。家里把杰克先生送进海军服役,可他受不了纪律的约束,这也难怪,因为他和我的女主人一样气度不凡,怎能听命于他人。”
我吓得智昏神移,用眼睛望着她,只见她唇上挂着欣喜若狂的怪笑,显得更加苍老,不过那张骷髅脸上却透出生气和真诚。“没有人能控制住她,那样的事从没发生过。”她说,“她我行我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她的力气大得跟一只小狮子一样。记得她十六岁那年骑父亲的一匹性情暴躁的高头大马,马夫说那马太狂烈,不适合她骑,可她坐在马背上稳如磐石。至今我仍记得她跃马扬鞭的英姿,一头秀发迎风飘舞。她用鞭子把马抽得浑身流血,用马刺狠踢马的肚子,待到翻身下了马,那畜生已鲜血淋漓,口吐白沫,哆嗦得似筛糠一般。‘这下它以后会老实了,对不对,丹尼?’她说着,便泰然自若地走开去洗手了。她长大之后,对待生活也是这个样子。我看着她长大成人,一直守在她身边。她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最后她还是一败涂地,不是败在哪个须眉的手里,也不是败在哪位巾帼的手中,而是被大海夺去了生命。大海过于强大,她无法与之抗衡,终于葬身海底。”
说到此处,她停了下来,嘴角抽搐着,怪模怪样地嚅动着嘴。随即,她刺耳地号啕大哭起来,张着嘴,眼里却一滴泪水也没有。
“丹弗斯夫人,”我说,“丹弗斯夫人。”我不知如何是好,束手无策地站在她面前。我不再对她心存疑虑,也不再害怕她,但她那副干号的丑态却令我不寒而栗,使我感到浑身不舒服。“丹弗斯夫人,”我说,“你想必是病了,应该躺到床上去。你何不回房休息?何不睡上一觉?”
她恶煞神似的冲着我说:“能不能让我清静一些?我抒发胸中的苦闷,关你什么事?我没有什么可羞愧的。我可没有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鼻子。我没有像德温特先生那样躲在屋里,锁上门来回踱步。”
“你言过其实了吧?”我说,“德温特先生怕不是那样子。”
“她离开人世后,他的确如此,”她说,“在藏书室里踱过来踱过去,我听到过他的脚步声,而且透过锁眼不止一次地观察过他。那时的他活似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不想听这种话,也不想知道。”我说。
“而你却声称使他度过了一个幸福的蜜月,”她说,“就凭你一个不谙事理的黄毛丫头,论年龄足以做他的女儿,怎么能使他幸福?对于生活你狗屁不通,对于男人两眼一抹黑,跑到这里来竟妄想霸占德温特夫人的位置。哈哈,你初到曼德利的时候,就连仆人都在背地里嘲笑你。连你头天上午在后边甬道里碰上的那个干杂活的女佣也不例外。德温特先生度完蜜月,把你带到曼德利来时,我不知道他心里有何感想,不知他第一次看见你坐在餐厅里吃饭,心中是什么滋味。”
“请你别再说了,丹弗斯夫人,”我说,“你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
“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她学着我的腔调说,“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吧。曼德利的女主人认为我最好回自己的房间去。接下来还有什么呢?你大概会跑去找德温特先生参我一状吧?”丹夫人对我恶言恶语,显得很无礼,“上次杰克先生来看我,你不是就那样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