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7/11页)

匆匆挂了范鹏华的电话,谢晓丹感慨万千地回到饭桌,酒过三巡的李万兵正心满意足地揽着他甜美又质朴的未婚妻的肩膀,拍着胸脯对一桌人说:“蓉蓉,今天当着你这些个闺蜜的面儿,我说句话,我保证,咱俩一领证,第一件事,就是把你的户口迁北京来,你放心,男人讲话,一个吐沫一个钉,保证办到!”

听到这样的“情话”,一帮同学面面相觑,不知道该鼓掌,还是该起哄,田蓉看起来倒是蛮受用,一本正经地追问:“现在拆迁补偿是按户走,还是按人口走?我迁进去,你姐他们会不会有意见啊?”

“他们有什么意见?他们谁敢有意见!我们家我说了算,这些事用不着你操心!”大男子主义的李万兵生气地一摆手,一脸醉态。他牛饮一杯茶,突然觑起眼睛盯着谢晓丹:“晓丹,你以后要对我们家田蓉好点!我知道,我们俩走到一块你多少有点不开心。那次相亲吧,本来确实说的是你,但是说句实话你别恼,你这人,长得是好看,但你压根儿不是过日子的人,咱俩要在一起,确实不合适。”

这话听着就有些变味,明明是自己没看上他,怎么反倒好像是她成了落选的秀女,谢晓丹气不打一处来,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发作,她白李万兵一眼:“喝多了吧你,这哪儿跟哪儿啊,赶紧醒醒酒去!”

“不是,你别懂装不懂!谢晓丹,我知道你瞧不上我,但是你又羡慕我,我告诉你,我是为你好!房子这些其实都是身外之物,你也三十了,赶紧找个男人把自己嫁了,这是当务之急!再好的女人,上了岁数,也就不值钱了。我说你们这些来北京混的女孩子啊,都不容易,要是找不着归宿,北京城再好,它也不是你的啊!”李万兵脸红脖子粗地站起来,手舞足蹈地比画着,彻底喝多了。

这句话,戳到了谢晓丹的痛处,她火冒三丈地憋红了脸,噌一下站起身:“谁羡慕你啊,你不就是个郊区拆迁户嘛,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神经病!”话毕,她拎起古驰的经典酒神包转身离席。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谢晓丹一个人在绿柳成荫的亮马河边溜达,北方夏夜的风拂过河面,把怒气吹成了委屈:北京城里哪家五星级酒店的健身房设施最新;哪家大堂吧里有马肉吃;哪个高尔夫球场景致最美;哪家私人会所里的下午茶最棒……你们知道什么!有个户口有几套房,北京城就是你们的了?一群傻逼!谢晓丹恨不能带着黎光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男人才是北京城里真正的主人。只可惜,黎光是绝不会允许他们的生活圈子有交集的,不仅如此,这一两个月来,黎光的疏远已经明显不是忙可以解释的了。

谢晓丹心里,还在琢磨着那个赌局,那个她与黎光之间的赌局。在这张牌桌上,她已经坐足了四百多个日夜,五花八门教女人如何拴住男人心的书也都读了个遍。可惜,黎光仍像是那阵没有规律的季风,让人无法预判,更无法跟从。到底要不要再赌下去,还是索性骄傲离场,收拾残局,愿赌服输?投入了时间、情感和青春,特别是寄予了过高的期待,谢晓丹的判断已经不再理性敏锐。李万兵说出那些话之前,她不愿意去思考她的赌局里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黎光要先行退场了,甚至都不需要告别。这种可能当然不是没有,只是此前,她的潜意识不想面对。

谢晓丹望着铺满河面的残阳拨通了黎光的电话,那长长的嗡鸣声,像沉入水底的失落与寂寞。一阵晚风,吹破了水面的颜色,她突然不想再这样盲目被动地等下去了:就算你黎光讨厌被别人强迫,在你身上耗尽青春岁月,我也有权利让你讨厌一次。谢晓丹从河边的长凳上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发出了那条她编好很久的短信:不知道为什么你最近总是躲着我,忙只是借口,我们都明白,如果你有什么想法,至少应该坐下来认真谈谈,好歹在一起这么久了,即便要分手,也该有个交代。

约莫两个半小时后,黎光回了八个字:早点休息,周末约你。

北京城有多好,这一年多跟着黎光,谢晓丹算是领教过了。北京城到底属于谁,沉浸在夏凉如水的夜里,她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原来自己有着好深的误会。

周日上午十点,快一个月没见面的黎光和谢晓丹面对面坐在银泰中心65层柏悦酒店的酒廊里,选在这个时间见面,通常不会是为了浪漫的约会。谢晓丹多少有点不好的预感,她一直在想,是该继续保持自己过去精心维护的懂事乖巧的形象,以期黎光的感情能够峰回路转;还是索性放肆地崩溃一次,发泄掉一年多里所积压的种种不满,再顺理成章地谈谈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