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8页)

“这个女人!”我只能够这么说。

“化起妆来在台上看还是不错的。”唐晶说,“许多人佩服她的演技。”

我愤愤地说:“那自然是一流的。”

“她手边也有点钱,也不尽靠史涓生。”唐晶看我一眼。

“现在不靠,将来就靠了,谁不知道西医是金矿。”我说。

“这金矿至少还有一部分是你的。”唐晶说:“现在真要谈谈你的将来了。”

“见过大明星辜玲玲之后,。一我觉得自己的前途很乐观。”我很讽刺且赌气地说。

“你别看轻她,”唐晶叹口气,“人家很有办法,到南洋登次台便有几十万收入。”

“这社会太拜金。”我感慨地说。

唐晶边笑边点头,“所然不出我所料,怪起社会来了”

我大力捶唐晶的大腿。

唐晶说:“嗳嗳嗳,当心,我这只脚在踏离合器——喂,子君,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嘴巴斗不过我,就喜欢打我的习惯?”

我们的思想一下子飞回童年的平原,我悲伤起来,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呢,转眼二十多年,人不怕老,最怕一事无成。我被生命骗了。

“别想得太多,来,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吃莱。”

我说:“唐晶,送我回家吧,我那儿子醒来不见我,又要哭的。”

“权当你自己已经死了。”唐晶说,“何必那么巴结?你丈夫认为你已无资格为人母人妻,你尚不信邪?有时也得替自己着想一下。”

我苦笑:“唐晶。我真是不知道你这个人是邪是正。”

“你管我呢,反正我没勾引过人家的丈夫,破坏人家家庭。”她仰起鼻子。

“也许,”我难过地说道,“物必自腐然后虫生。”

唐晶点点头,“你的态度不错,很客观。这年头,谁是贤妻,谁是狐狸精?谁好、谁忠,都没有一面倒的情况了,黑与白之间尚有十几层深浅不同的灰色,人的性格有很多面,子君你或者是一个失败的妻子,但却是个好朋友。”

后来我便没有再出声,自小我不是那种敏感多愁的女孩子、唐晶也笑过我“美则美矣,毫无灵魂。”当年涓生以及其他的追求者看中的,也就是这份单纯。

小时候的天真到了中年便成为迟钝,但是婚变对于再愚蠢的女人来说,也是伤心的事。

回到家中,唐晶盘问我的计划。

我将平儿抱在怀中,对她说:“我要找一层房子撤出去,涓生给我五十万遣散费。”

安儿正在学打毛衣,她一边编织,一边听我们说话。

旁人看来,也还是一幅美满家居图,然而这个家,已经五分四裂,名存实亡。

“如今五十万也买不到什么好房子。”

“我不想问他再拿钱。”

“我明白,赡养费够生活吗?”

“够的,够的,不过唐晶,我想找一份工作做。”

“你能做什么?”她讶异。

“别太轻蔑,凡事有个开头。”我理直气壮。

“做三五个月就不干了,我领教过你。”

“现在不同,长日漫漫,不出去消磨时间,度日如年。”

“工作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让你耗时间的消遣。”

“我晓得。”

“你一点经验也没有,一切从头开始,做惯医生太太,受得了吗?”

“我会咬住牙关挺下去。”

“我权且相信你,咱们尽管试试看。”

“唐晶——”

“别再道谢了,婆妈得要死。”

“是。”

“找房子布置起来是正经。别的本事你是没有的,子君,可是吃喝玩乐这一套,你的品味实在很高雅。”

我狼狈地说:“总得有点好处呀。”

安儿抬起头来,双眼充满泪光。我把她也拥在怀内。

唐晶抬起头,双目看到空气里去,头一次这样迷茫沧桑,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来说:“子君,做人实在没有多大的意思。”

我被她吓了一跳。

但是她随即说:“明天,明天就去看房子,我们办事讲速度。”

我感激唐晶,我家人却不那么想,母亲带着大嫂来看我,两人炮轰现代女性。

“你真的搬出去?”母亲急问,“有什么事好商量,你别受人纵恿,我告诉你,是有这种环女人,看不得别人夫妻恩爱,变了法子来离间别人,你当心。”

大嫂冷冷地巡视一下环境,阴阴地说:“这么好的一个家,子君,我是你的话,我就会不得离开。建立一个家,总得十年八年,破坏一个家,三五天也就足够。”

她们不明白,总要我承认,是涓生要把我自家里扫出去,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妈妈恫吓地问:“这个婚,你是要离定的了?”

我说是。

大嫂吃惊,“子君,你要三思才好,涓生有外遇是一件事,离婚是另外一件事,男人总似食腥的猫儿,女人以忍耐为主,你搬出去?单是这三柜子的衣服,你搬到什么地方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