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王马殿臣(中)(第14/18页)

书中代言,这块空地可不是什么都没有,老早以前这里埋了一位大金国的皇妃,因为得罪了太后被迫上吊,死后不能进祖坟,也不能造墓设冢,锦帛裹尸埋于此处。到现在这块地都不太平,也没有主家,牙侩欺马殿臣不是本地人,随便写张地契找马殿臣要了一大笔银子,造宅子的时候又挣了不少昧心钱,可也知道马殿臣厉害,怕他过后明白过来,早卷上钱远走高飞了。

回过头再说马殿臣,上票号兑出现银,放到这座宅子的土库之中,因为世道很乱,万一钱庄子倒了,银票还不如草纸,真金白银放在自己的宅子里,他心下才觉得踏实。住进来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当上了大财主,又置办下这么一座宅子,不能再当光杆儿司令了,该添丁进口了,娶媳妇儿急不得,那不是抓切糕、抢馅儿饼。眼下先得把手底下的使唤人找齐了,但是一直没人敢应这份差事。马殿臣非常纳闷儿,心说:我给开的工钱比谁家都不少,家里人口不多只我一个人,不像别的财主家里十位二十几位等人伺候,我这人又没什么架子,也不欺负下人,按说是个好差事,怎么就没人来呢?结果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原来用这么多钱买了块坟地,这换成旁人谁不别扭?马殿臣却不以为然,也真得说胆大如斗,从来不怕鬼神,因为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何况他打过仗、杀过人,睡过坟地、抽过死签,身上阳气这么足,有鬼也该鬼躲他,不该他躲鬼,所以半夜有个响动什么的,他根本不在乎,敢来你就来,还指不定谁把谁治了呢!

可这当了财主老爷,手下没几个听使唤的也不成,同样是有钱的主儿,人家手底下丫鬟、婆子、厨子、跑腿子的一大堆,他这可倒好,住挺大的一座宅子,出来进去只有他一个人。有一天上馆子吃完了饭,半路遇上一个行脚僧,不是真僧人,捧个钵盂走江湖,各种迷信的勾当都会。行脚僧见了马殿臣,走过来口诵一声佛号,说:“阁下印堂发黑,想必家宅不安,何不做上一场法事?”

马殿臣不是不信鬼,他是不怕鬼,以前穷光棍儿一条,不把命当命,死都不怕,还怕鬼不成?什么冤魂厉鬼,还不一定谁吓唬谁呢!不过他起这座宅子使了不少银子,至今雇不来下人心里也是懊糟[8],一想不如做做法事,打发了孤魂野鬼,如此一来,别人才敢上我家干活儿。念及此处便把行脚僧请到家中,说好了给十两银子做这场法事。

行脚僧一听给十两银子,那可得卖把子力气,在后院设下一张桌案,五谷杂粮、净水法铃全摆满了,口中念念有词,连比画带叨叨,一直折腾到鸡鸣五鼓,又在马殿臣的宅子中找出九个位置,插进去九根桃木钉。行脚僧告诉马殿臣这叫九仙阵,桃木钉是泰山顶上的桃枝,这都沾了仙气儿了,什么鬼也得钉死。马殿臣见行脚僧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赶紧给了银子。行脚僧揣上十两银子告辞出门,他是一走了之,可给马殿臣惹上了血光之灾,下边这个主儿本不想出来,却让这九根桃木钉惹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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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边说马殿臣想买宅子置办家业,可选来选去没有满意的,反正有的是银子,干脆买了一块地,自己起了一座宅子。他可不知道这是一块凶地,下边埋了个屈死的女鬼,可巧不巧遇上一个走江湖的行脚僧,自称广有法术,可以降妖捉怪,给马殿臣做了一场法事,在大宅之中钉了九根桃木钉。马殿臣尚且蒙在鼓里,以为做完法事,该当一切太平了。他送走了行脚僧,溜溜达达出门闲逛,吃过了午饭找了一家戏园子听戏,以前都是下午开戏,听完了天才刚黑,有时候还到不了饭点儿。马殿臣一看时间尚早,先到澡堂子里泡舒服了,又找了一家大饭庄子,今天挺高兴,吩咐伙计炒几个热菜,烧黄二酒摆上来,觉得家宅平安了,心里痛快免不了多喝几杯。酒足饭饱打饭庄子出来,晃晃荡荡往回走,进了屋一头栽到炕上呼呼大睡。睡到半夜身上一阵发冷,头发根子直往上竖。马殿臣伸手找被子,迷迷糊糊转过一个念头,此时正是六月三伏,火炕上铺都是席子,怎么会这么冷?睁开双眼这么一看,马殿臣的酒立刻醒了,只见蜡扦上的烛光绿幽幽的,如同鬼火一般,晃晃悠悠,忽明忽暗,别提多瘆人了,又听屋外阴风飒飒,飞沙走石,打得门窗“噼里啪啦”乱响。正在惊诧之际,突然“啪”的一声,屋门左右分开,一阵阴风扑面而来。马殿臣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心说:这是怎么了?再一抬眼又是一惊,但见门口站定一个女子,披头散发,脸色惨白,一张口如同一个黑漆漆的大窟窿,红惨惨的舌头吐出二尺多长。马殿臣胆子虽大,夜半三更见到这么一位,也不免吓得够呛,感觉脑瓜顶上的天灵盖儿都快开了,三魂七魄要往外飞,赶紧拿手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