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王马殿臣(中)(第10/18页)

次日天明,还是那个时候,马殿臣又去蟒道之上将匕首倒插,找个地方躲在一旁。直等到夜半三更,一轮明月悬在半空照彻了天地,树林之中一片银白。马殿臣等了一天正觉困乏,忽听得乱草之中“沙沙”作响,随后传来一声震颤山谷的凄厉巨吼,不觉吃了一惊,探头出来借月光一看,山涧中如同打翻了朱砂罐,霎时染成红色。他蹲了一夜没敢再动,直等到天光大亮,这才踮起脚尖,提心吊胆走出来,到了他放置匕首的地方,只见一条巨蟒死在乱草丛中,身长不下三五丈,头大如麦斗、身粗如水缸,让那把匕首开了膛,腹下一条大口子直通至尾,整条山涧都让血水染红了。马殿臣捡起匕首挖出这条巨蟒的两个眼珠子,放在水中洗去血污,有如鸡蛋般大小混沌无光,看不出有什么出奇的。赶紧冲山东老家方向磕了几个头,又找来一个短树枝咬在口中,挽起两条裤腿,右手倒持匕首,一咬牙一闭眼手起刀落,在自己的俩腿肚子上分别割开一道口子。换成一般人,谁下得去手?这可不是杀鸡宰兔子,而是刺自己肉,马殿臣却面不改色,想当初在山东吃仓讹库,装满粮食的大车轱辘从自己身上轧过去,红通通的火炭捧在手中也没有“哼哈”二字,回手将巨蟒的两个眼珠子拿过来,一边腿肚子中塞进去一个。纵然马殿臣是条好汉,额头上也渗出了黄豆大小的汗珠子,忙从怀中掏出之前挖到的小棒槌,只用棒槌叶子在刀口上这么一抹,可煞作怪,刚才两边腿上的刀口还血流如注,一抹之下立即愈合,腿肚子上连个疤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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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老狐狸的深宅大院又变成了荒坟,马殿臣无处容身,无奈去吃仓讹库混口饭吃,又赶上大旱闹蝗灾,连禄米仓都没了,思来想去决定二闯关东,按老狐狸的指点得了一对蟒宝。马殿臣站起来活动一下两条腿,心中又惊又喜,巨蟒的两个眼珠子是蟒宝,将它埋在自己的腿肚子里,可以使人脚下生风,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再说那个小棒槌,个头虽小却有起死回生的益处,无论多大的伤口,棒槌叶子一扫即可愈合。头一天马殿臣插在地上的匕首划开了蟒腹,巨蟒带伤从棒槌叶子上爬过,继而痊愈,马殿臣挖走了宝棒槌,转天巨蟒又被开了膛,失了宝棒槌才命丧深山。马殿臣得了至宝,急匆匆往山下走,双腿如飞一般一路跑到山脚之下,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根本不觉得累,心想:上什么地方把宝棒槌卖了才好?但实在是不好卖,只怕这小地方没人识得此宝。

在当时来说,拉帮放山的参客不用自己出去找买主,那些有威望的参帮,棒槌还没下山,大药材庄的伙计们就背了银子等在山底下了。如果今年碰巧了挖到极品,那得好几家买主比价,看大小、称分量,谁出的钱多卖给谁。不过马殿臣手中的宝棒槌个头小,称分量值不了几个钱,又不能站在路口吆喝,那不当了走江湖卖野药的骗子?

马殿臣一路想一路走,在城中转悠来转悠去,无意当中一抬头,瞧见道旁围了很多人,人群之中高挑一个幌子。马殿臣不识字,见有热闹可看,就分开人丛挤进去,见当中蹲着一个人。这位一身土黄布的裤褂,头上一顶黑色的瓦楞帽,小个儿不高,小胡子七根朝上八根朝下,一对小眼滴溜乱转,透出一股子精明,口操南音,身后站了几个跟班的,穿的都挺讲究。周围有这么三五位,手上都捧了棒槌,马殿臣一看人家那棒槌,最小的也有七八两,看意思是想卖给蹲地上这位。马殿臣越看越纳闷儿,这几位挖了大棒槌为何不去大药材庄卖,反而来找这位?这个走江湖做买卖的老客,看着也不像多有钱的主儿,能收得起大棒槌?一问他才知道,当中这位是关内来的老客,常年在此收仙草,在长白山上挖棒槌的都认得他。别看打扮得不起眼儿,银子可有的是,只要你的货好,绝对出得起钱,只是一般的东西入不了他的法眼,非得世间少有的仙草才收。同为将本图利,但是人家本大利也大,说腰缠万贯并不为过,否则做不了这么大的买卖。而且这个老客的眼最毒,称得上无宝不识,从没打过眼。好比说过去长白山脚下有一户人家,那一年天寒地冻、大雪封山,正待在家猫冬,这个老客忽然找上门,要买他们家门口的一个窝棚。这家人想不明白,只不过是几根木头杆子支起一个架子,上头盖一层干草,还没有一人高,猫腰低头才进得去,天寒地冻、风大雪大的时候也住不了人,买这个窝棚干什么?老客执意要买,这家人拗不过信口说了个价钱。卖完才知道,原来他这窝棚里钻进去一条猫冬的大蛇,在里头呵气成冰,这个冰可是一宝,也叫“冰片”,却和寻常的龙脑冰片不同,可以拔除沉疴,价同金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