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11/11页)
书稿最后写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顽强地生活在仇恨里,这也许是每一个没有被遗弃过的人所不能理解的,毕竟我们是极少数,而生活是为大多数人准备的,这也就是我以我的方式离开的全部理由。
直到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降临,仁武用手臂卷着从大众搬屋公司拿来的包大柜的毡子,可以说肮脏不堪,初时的颜色十分可疑并且难以辨认,他打开破烂不堪如麻袋片一样的毡子,里面是一把锋利的西瓜刀。
“真的敢杀人吗?”他问泪珠儿。
泪珠儿极其漠然地说道:“有什么不敢的。”
“我真想不通,像你这样的女中豪杰,怎么可能看上巴男这样的人。”
“你不懂。”泪珠儿只是快速地说了这么一句。
毡子散发出一种难闻的气息,泪珠儿皱起眉头。
仁武说道:“……他们会以为这是民工干的。”
一切都是有备而来,只是仁武并不知道泪珠儿为什么会这么痛恨住在盛世华庭的这个女人,当然他也不想并且不需要知道。按照习惯做法,他扑到大床上,用毡子蒙住女事主的头,她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泪珠儿已经乱刀砍下。在一片漆黑之中,他们感到有喷射状发黏的液体溅到了脸上,身上,血腥之气如暗香般游移,时隐时现。
黑夜赋予人的胆量是不可预测的,白天不可想象的一件事,夜晚或许不在话下。只是,他们的确都被那个声音给吓住了。
老练的仁武第一个反应是蹲下身去摸刀,他知道即使没有勇气再回身做任何弥补,也不能把凶器留在作案现场。然而刀还没有摸到,床头灯温柔的光芒洒满了室内,仁武当即一屁股坐在地上。
“……安安,你能过来一下吗?”那个声音软软的,软到了人的心窝里。
泪珠儿情不自禁地回过身来,她的眼前一片血光,沁婷便在这血光之中,而她自己,也正在从这血光中走出来……那是她五岁的时候,第一次从福利院出走,那时她坚信她可以找到妈妈……可是不到一个礼拜她就被送回来了,当时她头发乱如野草,脸上黢黑,一双忧伤的眼睛毫无生气,烂了的鞋子用铁丝勉强地连在一起,没有人告诉她今后会怎样,或者还有没有今后……
她们就这样在血光中重叠地出现。
决定做这件事并不是泪珠儿的一时冲动,而是一个了结。她就是这么想的,否则她无论贫穷还是富有,也无论是受到荫护还是在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她都不能释然,或许在她看到日记的一瞬间就已经埋下了伏笔。不管怎么说,她在干这件事的时候,从始至终都是冷静的,甚至还想到了严沁婷跪倒在刀刃之下,求她不要这样做,她说,你不能这样对我,安安,你这样做太没良心了,我做了一个母亲所能做的一切……
然而意外没有发生,母亲没有提前从梦中惊醒,然后在她的面前失声痛哭。
母亲只是对她扬起一只血淋淋的手,仿佛要够着她似的,她说:“安安……我对不起你,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那只手是在垂落之际被泪珠儿无意识地接住的,四周一片寂静,失聪一般的寂静,她捧着母亲渐渐冷却的手,久久地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