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之虎(第10/11页)

“我们……”朱鱼一时语塞,半晌才小声辩解着:“可是谁能想到,一张旧画里会关着一个妖怪啊?再说,再说主谋都是他啦,我只是个打工的小学徒……”

他求助地望向责任的承担者——那波斯人却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就在朱鱼怀疑他想嫁祸诬陷的时候,安碧城一击掌叫了起来:“飞头獠!虫落氏!只要知道她是什么妖物!就总能找到弱点的呀!”

他眼神亮闪闪地看着月见,殷勤的神态简直无以复加:“我们可以将功补过啊!飞头獠的特点不就是捕食完毕后必须找到原来的身体休憩复原吗?如果天明之前不能回到躯体,她的生命力就会耗尽……”

月影忽然变得昏暗,不是浮云在无意游动,而是仿佛有只巨大的怪鸟用尖喙敲击着天幕。夜色随之一阵阵颤抖扭曲,好像两个空间在争夺着存在的权利,水精阁与画中竹林的景色残片交结错乱,此消彼长,混乱之中却有一个元气充沛的声音大叫着:“波斯小子快出来啊!这个无头的妖怪是怎么回事……天啊!这儿有一个人头在天上飞!”

“——端华?”

安碧城和朱鱼对视了一眼,脸色大变——“无头的妖怪”除了飞头獠的身体还能是什么?当头颅被禁锢,躯体就会消亡。而解开封印的头颅,自然也能召唤躯体的苏醒,循踪来到水精阁的庭院。它们的会合已经令术士造出的幻之空间震荡难以维持,谁还能阻止那食人女妖的复活?

——然而有人的行动比他们的念头更快,月见没有任何发力的动作,却迅捷如电光地高高跃起,直扑向两个时空的交界之处——在天空的至高点,此方与彼方的圆月,在那一刻不可思议地重合了,一边被无尽的黑夜所环抱,一边,已经浸染了淡薄的晨曦之光……

飞越过满月的武者身影起着奇异的变化:金甲化成了贴身的斑斓花纹,繁复如锦缎的皮毛包裹着拉长的剽悍身躯。从空中穿行而过的动作优美轻盈,却有着危险的力度。惟一没有改变的是那双琥珀般幽深的眼睛——属于美丽猛兽的眼睛。金色的山林之王咆哮着露出了利齿,如同疾风的箭矢飞奔向猎物——那正露出狂喜神色,向着不远处无头的身躯急速飞行的头颅。

没人看清妖物与猛兽之灵在天空中交错的一瞬,只听到那飞翔的女妖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金色的猛虎牢牢咬住了人头,衔着她往相反的方向落下。巨大的虎爪踏上地面的一刻,它抬起眼睛深深地向着安碧城望去,那逆着月光的眼神如同宝石般闪亮,却也幽邃如不能吐露的秘密……下一个瞬间,它转身向着竹林深处狂奔而去,再不回顾。

有什么东西从空中坠落,正落在安碧城手中——是那枝彤管毛笔,控制着回忆幻像的工具。安碧城的错愕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他飞快地解下腰间荷包,把其中香味奇特的粉末全数倾倒在毛笔上。他的动作有点慌乱,碧绿的粉末洒了一地,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向着看呆了的朱鱼大喝一声:“去挡住那妖怪的身体!”

猫少年吓得顾不上应答,连忙转身疾奔,向着那具正以古怪的姿态追赶过来的无头躯体放出了迅猛的风刃,风之余波也吹散了他自己的头发,看上去竟和那江东的黄金武士有两分相似……空自窈窕,无有面目的美人身躯被狂风阻隔了片刻,安碧城已抓住这一点时间燃着了火折。散落的药粉遇火则燃,不但瞬间就吞没了毛笔,更借着风势席卷向整个竹林,苍白无声的火焰所过之处,空间像朽坏的绢纸片片崩落,一点点露出了水精阁的院落,还有那一点点亮丽起来的晨光——当阳光初次洒落在飞头獠的躯体之上,她再也无法移动和奔跑,美丽的腰肢和舞裙依次碎成了枯叶的灰烬,被风卷得无影无踪……

大风再次止息时,安碧城和朱鱼发现自己还在厅堂之中,李琅琊和端华站在院门口,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宛如萧条残冬的庭院景致。而倒在屋子中央的是那漂亮的乌木画架,空荡荡的架格上,古卷与竹林都已经烟消云散,最后一点画绢的残片上,还燃着一缕趋近透明的残焰——不过弹指之间,也静静地化为乌有。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是撞邪了吗?”端华困惑地左看右看也找不到答案。“我们昨晚一直迷路一直迷路找不到水精阁,难道是被那个无头女鬼引着,始终在原地绕圈子吗?”

朱鱼一时也无暇向他解释,望着那副古画的灰烬,只觉得满心疑问却又语无伦次:“……月见……其实就是那画中的老虎?你竟然烧掉了这无价之宝……可是他们去哪里了?月见和飞头的妖怪……”

安碧城好像终于觉出了疲倦,懒懒地倚坐在了一地乱糟糟的器皿中:“我也是才想明白,东吴太初宫的宫城西门不就是‘白虎门’吗?还有一个别号叫作‘月见之门’——他其实不是卫士也不是死灵,是守护皇宫之门的幻兽啊……所谓的‘封印’,就是把他和飞头獠一起幽禁在灵力的结界里,做着永恒的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