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第11/28页)

丁婉卿忽又放缓了声音语气道:“孩子,娘实在也是多虑,你虽然年轻,可是凭你的聪明,以及你读过的那么多书,你懂得的还会比娘少?”

谭意哥道:“女儿虽然读了点书,但是人情世故,却比娘欠缺多了,还要娘多多照顾的。”

丁婉卿笑道:“那还用说,你的终身,我的希望,都栓在一块儿了,我还会不关心吗?

正因为如此,孩子,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我不像别的假母,指看女儿当摇钱树,可是该嫌的钱,咱们还是得赚。”

“女儿理会得。”

“我虽然有点积蓄,可经不起坐吃山空,日常场面的维持,还是要钱的,假如你真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归宿,就不必计较他的贫富,咱们娘儿俩倾家荡产,贴补下去也在所不惜。”

谭意哥的眼眶有点润湿,这位义母的思想果然非同流俗,高超得叫人尊敬,可是谭意哥也因而担心了,娘对自己的寄望是如此的深,恐怕很难使她满足,因此想了一下后,谭意哥才低声道:“娘,女儿一定尽最大的努力,不便娘失望,但是这种事情,毕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丁婉卿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也不是非要你找个状元郎不可,若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而又靠得住的人,你也可以嫁了去,相夫教子,规规矩矩地做人,也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而且正是咱们女人应尽的本份,让人也看看我们风尘中人,一样也可以成为贤妻良母的!”

她的神情再度转为严肃道:“只是,孩子,你必须记住一件事,你要嫁人,必须要规规矩矩地明媒正娶,不做妾,不做小,不做外室,不做男人的玩物!”

谭意哥也肃然道:“是的娘,女儿绝不辜负娘的教训,绝不使娘失望。”

丁婉卿十分满意了,轻叹了一口气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相信你是知道的,所以我也不多说了,今天你也够累了,早点休息吧,往后的日子,虽然不会都像今儿这么忙碌法,但是也不会闲到那儿去,你还得注意自己的身体,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健康的身体,一切都是虚空的,你从小的身子就单薄,虽然调养了多年,却还是不怎么壮实,因此你必须要自己注意调理。”

谭意哥十分感动地答应了,站起来道过晚安,才回到自己楼上的房屋里。

这是新为她的到来而布设的,完全按照她的喜好,十分素净,充满了书卷气。

素净并不是简薄,每一件摆设,每一样家具都是经过精工的雕饰,十分古雅,不像别的女子们的香闺那般俗气。

谭意哥自小曾经寄养在木匠的家里,对这些家具的价钱倒是知道的,她晓得丁婉卿在自己身上化了多少精神、多少心血,因此她摩挲着那些家具时,心情却很沉重。慢慢地跌入零星的回忆中。

这些回忆是残缺的,不愉快的……

对于儿时的记忆她十分模糊了,父亲是什么样,她更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姓谭,出生在英州,那是西南边境蛮夷之地,朝廷在那儿设置羁靡州,是流放囚犯的边守戍地,父亲是个小军官,在那儿管犯人,实际上跟犯了罪被发配做苦役差不了太多。

母亲倒是漳州的好人家女儿,苦于父母双亡,随着一个兄长过日子,偏偏兄长酒后与人争斗,失手打死了人,被刺配到了英州,她只有十四岁,孤苦无依,又舍不得离开长兄,变卖了家产,也跟着到了英州。

那个姓谭的小军官对这个远道而来的女孩子倒是十分的敬重,连她的兄长也多方照料,在英州一居四年,她的兄长因为染了疾病而死,留下她一个人更是飘泊无依,就嫁给了那个小军官了。

两年后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意哥,是含有忆念哥哥的意思,小名叫英奴,则是志念英州奴工营出生之意。

案亲好不容易活动着脱离了军籍,本想眷返里的,那知道在路上又染了时疾,一命呜呼。

母亲只有带着她,来到了潭洲的母家,却因为人去多年,亲朋多半凋零他去,唯一的一所祖居也被火烧掉了。

幸好有个邻居张文,是个做木匠的,看她们母女孤苦无依,就在废墟上,帮她们找点旧木料盖了间小屋子,聊蔽风雨而已。

张文是个光棍,做人倒还勤快,就是爱喝酒,对她们母女倒是很照顾的。

母亲的手艺巧,编织一些柳枝、竹条等家具,编好了就托张文拿到城里去卖了,勉强也能打发日子。可是一个妇人遭受连连的打击,又经过千里风霜跋涉,心情忧郁,积劳成疾,终于在她八岁那年,也撒手人世。

唯一的亲人也死了,意哥只有跟看张文过日子了。

张文对地无所谓好,也无所谓不好,本来对她的母亲倒还颇有意思,所以才那么卖力猷殷勤,可是她母亲的心已如死灰,更认为自己的命生得不祥,幼时克死了父母,垂髻克死了兄长,嫁人后又克死了丈夫,不想再去害人了。张文向她流露过求匹之意,她向张文说得很剀切,请张文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