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十二、血婴(第9/12页)


“流光说,到了这里便安全了。”扶南微微喘息,此刻才说的出话来,脸色惨白,“魇魔完全苏醒了……阿澈完了。缥碧,阿澈完了!”

缥碧却是沉默,手指微微颤抖:扶南果然是平安从那个魇魔手里逃出来了……可流光……流光呢?她不敢问。

她忽然低下头,将头埋在了双掌中,发出了一声啜泣。

扶南望向她,却不知她到底是为什么而哭泣——这个平静温和的女子,一向是如忍冬花一般内敛的,没有太大的喜怒起伏。此刻如此失态,定然是内心有惊涛骇浪翻涌。

月神高高在上,用悲悯的眼神俯视着这一对劫后余生、满身是血的年轻人。

扶南感慨万分地望着四周——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过去了五年了吧?那一夜,他被迫参与了那场对师傅的伏击,将龙血之毒下到茶里后,又将他引导了此处。然后,天籁教主猝及不妨地发动了机关。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到月神像前,俯下身去,够到了神龛底下的机簧。

那是打开红莲幽狱的机关——十年前,阿澈便是在这里被关入那个不见天日的水底;而五年前,那个天籁教主也是这样疯狂地冷笑着,恶狠狠地将昀息师傅推落到到那个黑洞洞的牢狱中。

五年了,在穷途末路下,他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流光呢?扶南?”在恍惚中,他忽然听到了缥碧的问话。悚然一惊。

仿佛是再也忍不住,她从掌心中抬起了脸,平静地望着他,咬着嘴角出声询问,眼角的泪痕宛然,霍然站起了身:“他……是不是死了?”

“你要干什么?”扶南一惊,脱口。

“我去找他……”缥碧咬着牙,不顾身上多处的伤口里还在沁出血,低声自言自语。

多年来,她始终不知道他的心意。他们相互微笑,点头问好,徜徉在典籍的海洋里,相互答疑解惑,汲取着知识和智慧。他们一直保持着知交表面,彬彬有礼。

其实有谁知道,在少女时的某一日,在清晨的日光里看到书架另一边那张丰神俊秀的脸时,她的心也曾无声地急跳。刚开始,她是真的因为喜爱阅读那些典籍才来到藏书阁的;然而到了后来,每一次去,却都是为了偷偷地看他。

都是为了他啊……每一次她徜翔在巨大的书架后,茫无目的地望着那些典籍,眼角的余光却时刻在留意着门口是否有他的身影。那些堪天舆地,那些操纵风雨,那些长生不死,对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然而每一次见到他时,她却紧张得连笑容都僵硬,连那一句简单的问好,都需无限的勇气来艰难道出。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他一直宁静淡漠,每次来只是沉迷于术法典籍,从不和她多言一句。她从小是一个安静内向的女子,也只能这样远远地望着他罢了。她以为这个人的灵魂,和自己是永无交集的。

——一直到,他留下了一句话,决然赴死境而去。

“你难道就从未替我考虑过么?你没想过我若答应了你,便会死么?”

那句厉叱在她脑中回响,而流光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更是镌刻般地印入她记忆——那样的激奋、不平和绝望,将多年掩饰的面具粉碎。说完后,他拂袖而去,径自赴死,再也不看她一眼。她来不及和他说一句分辩的话。

其实,要怎样和他说明自己的想法啊……在她心里,一直都觉得他是如此强悍,拥有了惊人的力量,似乎从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怜悯。就如那个孤傲如同天上月的昀息师傅一样。

正因为如此,在遇到选择的时候,她才会下意识地想,既然如此,就不妨让他多承受一些吧。他定然能做到。她在心底里是如此地倚赖和信任着他,同时,也是爱着他的。

然而,这一次,他可能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既然他去了死境,那么,她又怎能苟且偷生!心里有某种从未有过的激情排山倒海而来,缥碧走到了神庙的东门,伸手摘掉了门闩,推开写满了符咒的宫门。知道外面便是死亡,但她依然头也不回。

“别出去!”扶南厉叱,一个箭步冲过去,“魇魔就在外头!”

然而,已经迟了。缥碧的手推开了厚重的宫门,一只脚跨出了门槛。

但她的脚步凝滞在门口,眼神震惊而雪亮。

扶南的视线穿过了她的肩膀,望到了台阶下的人,一瞬间也是一惊,来不及多想、立刻侧身上前,将缥碧拉到了身边。

“阿……阿澈?”他直视着门外台阶上那个雪白的影子,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