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公子无意(第3/4页)

她终于在花园一角,找到个梯子,登了大去,好是平坦舒服一块地。

端午接过玉杯,咕咚咕咚喝完。

她脱了外衣,用力绞干。细观赏起猫儿,她抽了口气。

“子京的脾气我知道。不说话,就是允诺。”

那猫儿是只血统不太纯,比较像中国猫的“半波斯猫”,尚在稚龄,毛色纯白,颇为可爱,有一前肢缺少爪子,好像是被人残忍切断的。

尉迟左顾右盼,他定睛时给人殷勤深情之感,让燕子京都端不住那张冷脸。

端午嗟叹:奴隶不被当人看,何况一只小猫咪?可怜。它只是猫儿,没人养就没活路。又不像那尉迟公子,即便腿脚不全,也能靠着智慧闯天下。

他说喝挺傻的,说不喝显小气。端午露齿,比喝了一大杯甜汁还快活。

此猫毛皮滑亮,不像野猫。该是铁门后唱歌纳凉女子们豢养的吧?

燕子京咬牙不语。

她抚摸着猫,望着和田城,沉思良久。佛国千塔,夜色中更显残旧。

端午惊讶。她动动舌头,嗓子眼正冒烟,但是……她小跑上前,伸手像接过杯子,可临了,她怯生生望望燕子京,惊蛰般抖着小手,笑嘻嘻说:“还是不要了。我喝了这杯,让爷赏我鞭子,不上算啊!爷,这杯喝不喝?全听你的。”

虽然蒙古宽容一切宗教,但西域□□教信徒越来越多,昔日鼎盛的佛教,在这一地区,已是式微。端午对这些并不关心,她沉思着自己的前途。走下去……何处是生机?

尉迟公子大概要打破僵硬气氛,又拿个玉杯,斟了杯石榴汁,对端午微笑:“你愿不愿尝一杯解渴?”

老天仿佛存心要和她作对。西域的雨,说来就来。雨点落下,端午回神,急忙罩上外衣。

她绝对不会傻到和羔羊一样,让燕子京绑了给蒙古王子宰割……还是要跑!她眼珠正冉冉而动,胡思乱想。

衣服还没干,不过,这回湿透了,倒好解释。

端午点头。也许尉迟是有苦衷,若不是这燕子京咄咄逼人,他还不至于把话说尽。不过,现在不剿匪,总有一天是要缴。匪帮总有天会泄漏痕迹。而那个诺敏的病,或生或死,总有个交待……当然,他现在死了最好,免得童女们成为药引子。

谁知她一松手,三脚猫喵喵叫着闪在平台边上。

尉迟凤眼上扬,说:“是我错。我不该如此让你失望。你等了上千天,又走了那样远的路……”

“回来,你不是不能跳。但,还是,让我来抱着你下去……”她闪动大眼睛哄猫。

庭中菩提,秀影浴池。尉迟背后绿丛,三三两两开着月白的曼陀托花。

猫儿对着下面喵喵叫唤,根本不听。端午说:“乖,不要动,我……”

燕子京面色一黯。他本已蓄满锐气的眸子,复归于冷寂。

她故伎重演,忽伸手抱住猫儿。可是,她用力太大,瞬间,载下天棚。

尉迟用手抚额,低声苦笑说:“子京,你终肯再叫我一声无意哥哥了。你说得好,我全知道,但我有我的苦衷。我不帮你,还因为有两个障碍在我们面前。首先,擒贼先擒王,我们至今不知道匪帮的老巢何在。叶中雪,琥珀光,来去有如飞将军。我们没靶子,再好弓箭能往何处使?让追兵驰在茫茫沙漠,还是让他们劈开巍巍昆仑?其次,群龙需有首。对付叶中雪,琥珀光那种残暴成性的亡命之徒,需要好的统帅。你不行,我也不行。正如你所说:已经不是我尉迟家称王的时代。去年,新大汗继位,把包括和田的四座绿洲赐给前大汗怯别之子——诺敏。诺敏王子,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他本是继承了英主气概的黄金家族成员,但命运不肯给他进一步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到叶儿羌城后,便得了种怪病。他的病如此严重,牵动了整个察合台王室心神。在大汗苦苦为心爱孩子延医治病的关节,我们可能翻越葱岭,说动他在王子封地上大动干戈吗?”

她“啊”惊叫一声,抱紧了猫。

燕子京上前一步说:“城主仁慈,不愿兴师动众,生灵涂炭。可这样退让,就能安守家业吗?来此路上,我又见匪帮劫杀后尸横遍野的情景。长此以往,尉迟公子的名声会沦为‘懦夫’。和田城不再是商旅络绎不绝的重镇,会成为楼兰那般人迹罕至的死城。到了那时,你还能径自念佛吗?察合台国已和大元修好讲和,腾出手会整顿疆域。昆山玉,乃稀世珍宝,是王庭重要收入。你现在不主动出击,还等人家来剥夺城主位置吗?毕竟尉迟家世袭王位的荣华已成历史,无意哥哥,你只是蒙古人指派的地方官!”

一个高个子张开了臂膀,好像要正接着她们。

尉迟叹息一声:“剿匪?我费了几年时光,虽捉了些响马,连一个匪首都未擒到。察合台王庭的蒙古和突厥骑兵骁勇善战,但其彪悍凶悍,也人尽皆知。远道而来的军团除了剿匪,必将劫掠我和田百姓和城市。你要我用万千城民,去换取几队商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