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鼍泪(第24/25页)

鱼姬叹了口气:“将来的事情会如何没人知道,你救回慕茶就留在此地好好修行繁衍生息吧,重建玄蛇一脉才是你应有的担待,别让你父亲失望。”说罢转身走向那面镜子,就如同水滴融入了一眼清泉,再无半点踪迹……

船上的龙涯等三人看着鱼姬和媚十一娘一前一后步入那雨帘之中消失不见,自是各怀心事。不多时,却见得鱼姬自雨帘中徐徐走出,一踏上船头,那上升的雨帘顿时倏地落回池中,半点波澜不惊。

三皮见只有鱼姬一个人回来,忍不住问道:“掌柜的,那个女妖精呢?你把她给宰了?”

明颜狠狠的掐了三皮一把:“不关你的事就别问,小心我把你给宰了!”

鱼姬也不去理会这对冤家,只是走到桌边坐下,见旁边的龙涯眼神颇为耐人寻味,只是微微一笑:“难道连龙捕头也在怀疑我杀了她?”

龙涯笑笑摇头道:“没有,听了媚十一娘的故事,我只是在揣测鱼姬姑娘究竟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鱼姬淡淡一笑,眉宇之间颇为落寞:“我只是一个逃兵,仅此而已。”

《羁云滩》完

汴京城中已经打过三更,打更人走街串巷,呼声悠长。

明颜伏在桌面上已经睡熟,今晚她破天荒的喝了不少,早已不胜酒力。简单的人,自然少有烦恼。即使明知前路步步荆棘,但在她内心深处却从未忧虑,似乎只要有她仰仗的掌柜的在,一切都不足挂齿。

三皮蜷在酒廊罗列的大酒缸之间的空隙里,身躯隐在幽暗夜色之中。他也想像明颜一样醉去,只是喝得越多,反而更是清醒。越清醒,也就愈发纠结于父母的旧事。曾经他以为这一生都只是混吃混喝坐等飞升,族群衰落分散也只是人各有志。而今知道了那些隐藏于安逸生活之后的恶意摆布,也能深切体会母亲的良苦用心。往后是继续随波逐流,还是像母亲从前一样与天争命,坚守身为天狐传人的骄傲与自由。这已经是今晚最大的困惑。他抬眼看看门廊之上随风微动的灯笼,倾城鱼馆四个字在朦胧暖光映衬下似乎要从昏黄的灯笼纸上飞跃而起。他本以为当初跟着明颜来到鱼姬的酒馆只是一个意外,而今看来,冥冥之中一切早有定数……

大堂火盆里的炭火已经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火斑,微弱的光影浮于鱼姬面庞之上,凭添几分失意。她下意识的晃了晃手边的酒壶,才发现壶中已空。

“没怎么注意酒却尽了,我再去取一些来。”鱼姬缓缓起身,正要提起那只空壶,龙涯的手掌已经轻轻覆在了酒壶之上:“酒入愁肠愁更愁,若是失意,再醇香的佳酿也是苦的,饮下只是平添抑郁,又何必糟蹋鱼姬姑娘的美酒?”

鱼姬叹了口气,松开酒壶坐回桌边:“可能故事说得太投入,想要抽离,却是不易。”

“倘若仅仅只是几个杜撰的故事,倒是轻松许多。”龙涯目光落在街面飘飞的细雪之上,白色的雪花在暗夜之中分外皎洁,却偏偏无比细小,飘落于地就融入泥泞,化为一片浑浊:“小阮等人的悲剧始自不同种族的利益争斗;天盲山中更是弱肉强食,将人性之恶展露无遗;白隐娘与媚十一娘虽是得道的精怪,也依旧逃脱不了任人鱼肉的可悲。细细想来,无论人也好,妖也好,甚至是神,都无法摆脱争权夺利的怪圈。”

鱼姬喃喃言道:“确实如此。倘若当年的六道浩劫从未发生,兴许现在依旧是那个平和安宁的世界。只是世上事往往都没有倘若,既然经历天崩地溃,六道之中应劫而来的又岂止是故事里的那些人。”

龙涯专注的看着鱼姬的脸,忽然心念一动:“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在天盲山鱼姬姑娘为暗箭所伤之时,我曾套问过猫丫头。她只说出一个‘天’字,就被鱼姬姑娘阻止。而今想想,这个‘天’便是那位统领三界的无上天君。”

鱼姬微微一颤:“龙捕头果然通透。”

龙涯摇摇头:“我虽不甚明了鱼姬姑娘与那高高在上的天君有何渊源,但见他摆弄苍生的手段,也不由齿冷。鱼姬姑娘隐于市井,料想也是因为这个缘由。”

鱼姬自我解嘲的摇摇头:“我曾说过自己只是一个逃兵,只因昔年为人处世过于谨慎,权衡得越多,也就不免随波逐流,以至于放任大祸酿成,真到了孤掌难鸣的境地才会有昔日修罗泽诈死重生之事。起初隐身市井的确是为了避祸而独善其身,没想到混迹人世越久,冷眼旁观许多不平事,根源皆是因当年之祸衍生。一时怯懦累及苍生,久久自责难安。直到开了这家倾城鱼馆之后,一杯酒一个故事,一个故事交一个朋友,渐渐身边的朋友也就越来越多。见过他们的坚韧与抗争,潜移默化之下与当初孤身避祸的心境已不相同。”说到此处,鱼姬脸上浮起一丝微笑:“尤其是其中一个朋友,很久以前他曾对我说过一句话:‘无论什么样的境地,只要还有值得自己去守护的东西,就应该有为此而战的勇气,永不放弃……’迄今为止已有千年仍言犹在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