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鼍泪(第14/25页)

时光是一件无往不利的利器,无论媚十一娘的初衷如何,这许多年下来,很多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偷偷改变。近些年来,媚十一娘比之从前心境安宁许多,不再像从前一般警醒,提心吊胆难以入眠,反而睡得沉实,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做梦。

梦境很简单,她在月夜下的一大片绿色的草海中前行,风中传来悠悠的草笛声,将她引到一处泉水潺潺,幽草繁茂的去处。那里耸立着一段巨大的石柱,风化斑驳,满是苔痕。媚十一娘已经无数次重复过同样的梦境,心境总是从迷茫到安宁,梦醒之后,悠悠想起那个地方正是数百年前离开的修罗泽。那泉水潺潺是妖王鼍刖多情的眼泪,那矗立的石柱是立下誓言的断山锏,还有那连绵不尽如同难以割舍的情谊的无边草海……

在那个地方,她死过一次,但也是在那里,再次重生。救她的人早已烟消云散,却不知不觉的,把那个场景镌刻在她的内心深处,就如同一个承载不灭真情的圣地,令她艳羡憧憬。这么多年来唯一不同的是,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哪里的不只是她一人。

一个背影立在石柱旁,金色的锦袍在月光下流转着柔柔的光晕。待到那人转过头来,便是慕茶那张已经甚是熟悉的温暖笑脸。然后听到慕茶对她说:“怎么这时候才来?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媚十一娘有点泥足深陷的感觉。因为她开始习惯慕茶的存在,眷念洞口的花香,就连起初觉得聒噪的蟾鸣,都不再那么教人心烦意乱。尤其是那暗夜中悠悠的吟唱,也熟悉到了就连她自己都会偶尔不经意的哼出调子来。然后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戛然而止,思绪万千。

只是这一次,她的梦不大一样。

同样的开始,只是当那个说着那句已在梦中重复过无数次的情话的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却不是慕茶,而是一张似曾相识,满脸血污又面目狰狞的脸!同样的情话却变得异常惊悚起来,他说:“怎么这时候才来?我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媚十一娘惊叫一声乍然惊醒,心中狂跳不已,思绪翻转许久,方才想起那人正是早已死在鼍刖断山锏下的妖王蛟戮。最为讽刺的是,那个她曾经仰望过,还差点命丧他手,本应刻骨铭心的男人,居然只剩下如此模糊的形貌。

噩梦惊醒带来的不安叫媚十一娘有些忐忑,伸手抹一把额头的冷汗,定定神,却发现外面的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片死寂,就连寻常的蟾鸣都没有半声!媚十一娘心中一凛,心想莫不是有什么不妥。但随即心念一转,心想而今玄蛇和金蟾两族最大的敌人便是那银雕一脉,而银雕一脉包括他们治下的群鸟猛禽都是夜不能视,不可能挑这幽深黑夜来袭。遂心中一宽,起身出洞查看,刚要伸手去拂开垂挂在洞口的绿藤,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却是慕茶的身影欺进洞来。

媚十一娘心想往日这家伙虽说行为孟浪,但大体来说都还算规矩,不想今个倒是放肆起来。正要开口呵斥于他,却被他一把扣住右手,神色凝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伸手指了指洞外。

媚十一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幽黑的水面上泛起层层涟漪,将月亮的倒影搅得支离破碎!一个和月影一样泛着耀眼白光的物事的倒影在水面一晃而过,转眼间去得远了。

慕茶眉头微皱,屏息观察许久方才眼道:“没事了。”

媚十一娘奇道:“那玩意儿是什么?不太可能是银雕一脉过界。”

慕茶说道:“自然不是,那窝子扁毛畜生全是夜盲眼,这等劣势不可能还跑来生事。”而后眉目之间颇为忧虑:“我是担心是那个东西。”

媚十一娘心念一动,开口道:“你是说天伏翼?”(天伏翼的故事请参见第一卷第九话《青鸾》)

慕茶点点头:“咱们都是代代相传,唯独伏翼一脉从开天辟地之始就是那个东西为尊,其余的都是寻常精怪。这等上古妖兽甚是凶猛,好在不聪明,否则这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对付它。它本是土灵雱笙的近侍,雱笙被诛杀之后,便被现在的天君提桓收为己用,直接封赏了老魔岭一带给它,千余年来都未曾出来走动过,现在突然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所为何来。”

媚十一娘闻言心念一动:“难道连那东西也要与我们为难?”

慕茶沉吟片刻:“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天伏翼惧怕日光,只能晚上出来活动,咱们晚上都藏身巢穴,倒不用怕它,估计也只是过路而已。”

媚十一娘也觉慕茶言之有理,放下心中大石:“想来也是,按理说老魔岭也好,供奉土灵尊的土灵殿也好,都离咱们这里万水千山,怎么想也范不着来和咱们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