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故人(第5/11页)
“住店。”他记着龙蒴的吩咐,佯作路过旅人,略问了下这家情形,便定了三天房,特别叮嘱要楼上靠里的,清净些。小二满口应承了,带他往柜台来登记,柜上已有两、三人侯着,小二见了其中一人,上前招呼道:“何捕头,今日也来了,怎没看见你?” “方才到的,看你往楼上去了,没出声打扰。”何长顺笑道:“来给我爹沽两壶你们这儿的好青梅酒。” “何主簿啊,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也不说来咱家坐坐。不知主簿最近在忙什么活计?”
“近日倒不是很忙,本说今天过来坐的,偏生又有个事儿,同县令商量去了。”何长顺让再包一包山椒泡的花生米儿,将那炸得金黄酥脆的两寸长小鱼儿也包上,充做下酒菜带回去。吩咐完柜上,他回头对小二道:“回龙巷的朱夫子关闭私塾也有段时日了,城中读书的只能到城南程夫子那里,十分拥挤不说,程夫子也深觉人太多,应付不过来,几次同我爹说,还是请再觅一位夫子,两边都开着方是长久之道。”“是这个理儿。”小二点点头,“今日主簿就是忙这事不成?新夫子有眉目了?”
“嗯,人选有一个。私塾虽非大事,却关系一方诗书传承,还是要请个有真才实学的才好,因此我爹同县令商量,请这人过去一谈,略作考察。” “好事,好事。”小二笑道:“还望这夫子通过主簿考察,早日把学堂开起来才好。”何长顺也点头笑道:“我亦做如此想法,只是……”
“只是什么哩?”小二追问,何长顺正要说话,忽一抬眼看到他身边的秦鉴,有些歉意地摇头道:“还是莫谈了,这位客官等着登记住店呢。”
“无妨。”秦鉴微微一笑,开口道:“方才听这位捕头兄弟说话,感觉受益良多。我从西北来,途径此地,打算歇息休整几日再走,未料到贵县还有这般细心尽责的主簿,想出了考察夫子的做法。我家乡那边也有几所私塾,只是水平参差不齐,若这法子可行,回去也同他们商量下,请县令组织对教学先生来个考核,也是对后辈读书郎们尽责。”他生得斯文,一身整洁的白衣,言谈亲和有礼,声如琴弦彻彻,有珠玉纷呈之感,听在人耳里只觉如沐春风。不说小二早已心折,即便何长顺身为捕头,听他这番话,也不由生出许多好感,不再有顾虑,继续说道:“这位夫子姓马,原是蜜县人,近期才来桂川县落脚。唯一的问题嘛,就是他身为外县人,尚未在本地赁到房屋,若要开私塾,开在哪里,还是个问题呢。”
“这并非什么难题。”忽然间,楼上传来人声,伴随着轻快脚步,一人顺阶梯下来,朝几人笑着行了个礼,说道:“若马夫子真有才学,咱们酒家在后边街上还有几间空屋,暂时也用不着,倒不如便宜赁给夫子教书育人,也算给县城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好事。”
“这……”何长顺一愣,眼前这人约莫三旬年纪,生得面如冠玉,身姿英挺,头上束得整整齐齐,身穿青绿衫袍,飘然有谪仙之态。这般品貌气度,出现在人来人往的酒家当中,竟有些突兀了。见此人十分面生,却来接自己话头,何长顺不由错愕,问道:“敢问阁下是?”
“柳东家!”小二迎上前去,笑问道:“这是要出门?”说完回过头来,主动替几人介绍。“这便是咱们新来的柳东家,东家,这是县里的何捕头,这位秦公子是住店的客。”
“见过两位。”柳望之与二人见了礼,笑道:“方才唐突了,两位莫怪。我正要出门接咱家厨娘过来,听你们言谈,这兴办私塾乃是传承诗礼、教化后人的大好事,因此忍不住出声打扰。”
原来这就是京城来的柳东家,看起来倒是个爽朗人物,不像奸猾猥琐之人。何长顺心头暗暗品度他言行,虽未完全放心,但此刻也不便多留,遂闲话两句,拿了酒菜,朝他告别道:“无妨,既柳东家有此美意,我这就回去看马夫子那边情形如何,若使得,还要再来叨扰东家,细谈那房舍之事。”
“好说好说,捕头慢走。”柳望之满面笑容,送他出门,望着他远远去了,才返回柜上,与秦鉴对望一阵,神色渐渐严肃起来。秦鉴也看着他,不置一词。片刻后,柜上人打破沉默,说秦公子的房已好了,在二楼靠内的清净号儿内,说罢要送他上楼,柳望之摆手道:“不必,刚好想起有东西落在房内,也要回去拿,我送秦公子上去就行。”
“甚好。”秦鉴微微一笑,“柳东家这般人物,不说生平仅见,至少也是数年未曾得见了,今日能得您一送,不胜荣幸。”
“谬赞,谬赞。”柳望之微微摇头,面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苦笑,低声道:“我只是个为避祸而来的废人罢了,秦公子莫要拿我打趣才好。”说完,先两步上了楼梯,秦鉴亦随他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