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龙门(第9/11页)
“哼,蠢人的心音……想不听到都不行。”龙蒴皱眉一笑,“从绝望的哀嚎到狂喜的赞颂,变得还真是快,这般大喜大悲,我看这颗凡庸的人心怕是要疯癫了。”
“……你能听见人心的声音?”迎香问道。
“不叫听见,说感应更恰当。”龙蒴解释道:“如同你看不见风,却能通过听风声、看树枝摇动感知到风一般,人心虽不能发声,却能将情感投射到周围的气场中,有心者若想捕获,就能感知得到。对我而言,这是一件颇有趣味之事,但对追名逐利的凡人来说,这却并无太大意义,因为所能感知的,不过是强烈的情感与执念,不可能得知此人此刻在想些什么。”说到这儿,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趣事,愣了片刻,嘻嘻一笑,转身朝迎香道:“昔年我未被封印时,曾偶遇一人,此人得知我能‘读心’,大为拜服,每日缠着我,十分殷勤,先赠我武夷仙茶,后邀我共品惠泉佳酿,酒过三巡,他有些醉了,托出实话,想让我替他读读老对手之心,窥明对方有何计划。如此自以为是的天真要求,我怎可能办得到?我拒绝了他,他第二日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懒得搭理我了。”
“好市侩的人,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十分娴熟。”迎香笑道:“你莫要将他当朋友,心里不痛快才好。”
“哎哟,这人有天命在身,我可不敢将他当作友人,高攀不起啊。”龙蒴话中透出自嘲意味,脸上却笑得坦然自信,对这人更流露出丝丝鄙视之意。迎香好奇,意欲再问,他却不肯透露此人身份,只言皆是百余年前旧事,帝王将相都作了土,还提他做什么。
“早些歇息吧,明日起要准备为何捕头做香料了。”两人又闲话一阵,眼见快二更时分,龙蒴催促她去休息。迎香应了一声,说道:“我打算多做一份,你提醒了我,何捕头虽是为父亲制香,但他救过我,这段时日又这般忙累,我再多做一份舒心宁神的给他,当还个小小人情。”
“也好,你想做便做吧。”
萧凤合在城中又盘桓数日,左右无事,省城上来了家书催促,他便选个晴好日子,带人离开桂川县返回。这段时日他已往县衙拜访过几回,与县令谈得颇为投契,临行那日,李大人一早便收拾齐整,点了何长顺等捕快作护卫,将萧凤合一行送出城来。走至城外长亭处,两人离了官道,命众人在原地侯着,自己登上一处土坡,并肩说了许久的话。何长顺站得远,不知他们说甚,只看到两人似乎交换了一件物事,李大人还朝萧凤合行礼,心头莫名掠过一阵不快。他十分敬重李大人,却不太喜欢萧凤合,此人虽出身省城名门,前程似锦,但总给他不实之感,都说天娇贵胄自有非凡之气,但从萧凤合身上,他只感到憋闷与虚伪,不知这是否也算那道长当年说的“灵性”体现。 因着心头不快,何长顺待这边事情了结便往城北去,在相熟的那间卢氏酒家要了个靠窗的座儿,叫壶酒,点些小菜,打算小酌一番解解烦闷。吃不到两口,突见店里几个伙计抬了块匾额进来,拿绸布裹着,十分光鲜。何长顺有些好奇,唤人来问。小二笑道:“捕头您有所不知,咱们这儿要换东家了,新的匾额刚刚送到,等下月选个黄道吉日,就挂出来重新开张咯。” “哦?”何长顺一愣,“卢伯不做了吗?换何人接手?” “嗯……这位新东家小的尚未见过,只知是从京城过来的,听闻姓柳,还通堪舆之术,开张日子都是自个儿定的。卢掌柜上了年纪,身子不太好,打算回乡养老,就将店子转给新东家了。”京城来的人?这可少见。何长顺心头暗道,桂川县最近外来之人不少啊。他很自然地想到龙蒴,背后不由一阵发寒,不再追问,暗暗记下此事,决心回头等新店开张再上心观察。小二并不知他心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捕头您是常客了,莫担心,厨子不会换,听说新东家还有意将萧家的厨娘请过来呢,那位娘子的手艺可不一般,芙蓉醉鸡、什锦羹,好些精致菜色,还有各色面点,都是绝活儿,若真请到了,咱们这儿的生意必然更红火哩。” “唔,那甚好,我还来的。”何长顺心头压着事,提不起劲与他多谈,只敷衍两句,有旁人唤小二过去,他便离开了。何长顺倚窗独坐,品着闷酒,心头始终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从窗口望出去,对面是吴家绸布庄,旁边是林掌柜的书店,道路笔直,青石板铺得严丝合缝,一直延伸到城北门,两旁有许多岔路,纵横交错地拐进各条巷子,联通了整个县城。顺一条小巷望过去,恰好看到回龙巷口朱家的半片屋檐,隐在春日蓬勃生长的树影里,显得不很真切。何长顺心头一顿,想到巷底那家,喝下去的酒似乎顿时都变了冰块,哽得人十分难受。他招手唤来小二,让把酒温温再拿来,小二笑问:“捕头,四月的天,还喝温酒?” “去温了来,莫多话。”他皱眉。小二拿酒下去,何长顺继续看着外边发呆,片刻后,对面绸布庄上传出一阵声响,几个仆妇簇拥着一人走出来,连吴掌柜都跟在后边迎送,想来是贵客。何长顺瞟了一眼,只觉走在当中的那姑娘十分面熟,仔细想想,方忆起是原先萧凤合身边的丫头。只见她此刻遍身绮罗,头上珠环翠绕,竟是个富贵小姐装扮了。“捕头,您的酒温好了。”小二一溜小跑,送酒过来,何长顺叫住他,指着对面问:“那姑娘你认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