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第3/6页)

“是,大人。”柠檬走出去,跨入夜风中,大黄斗篷在身后飞舞。

“当勇士害怕真相时,也会蒙蔽自己的眼睛,”柠檬离开后,贝里伯爵评论,“索罗斯,到目前为止,你已复活了我多少次?”

红袍僧侣低头:“是拉赫洛把您救回来的,大人。我只是光之王的工具。”

“多少次?”贝里伯爵坚持。

“六次,”索罗斯勉强地说,“一次比一次艰难。您变得太无畏了,大人,死亡真的如此甜美?”

“甜美?不,我的朋友,那并不甜美。”

“那就不要急着追求它。泰温公爵总在后方坐镇。史坦尼斯公爵亦是如此。你也应该这样,这样比较明智。第七次的死亡也许意味着我俩的末日。”

贝里伯爵摸摸左耳上方,太阳穴凹了进去。“这是勃顿·克雷赫爵士用锤子砸碎头盔的地方。”他解开围巾,露出脖子上的黑色淤青,“这是那狮身蝎尾兽纹章的骑士在急流瀑给我留的印记。他抓住一对可怜的养蜂人夫妇,认定都是我的人,便到处放话除非我亲自现身,否则便绞死他们俩。等我去了那儿,他还是绞死了他们,并把我吊在他们中间。”他提起一根手指,指着眼眶鲜红的洞。“魔山的匕首刺进面罩缝隙。”疲惫的微笑在他唇间掠过,“我在克里冈家的人手上死了三次,也许该学乖……”

这是个玩笑,艾莉亚知道,但索罗斯没笑。他一只手搭到贝里伯爵肩头:“别想这些。”

“我还能想什么?记得曾在边疆地拥有一座城堡,有个未婚妻在等我回去,但我已记不得城堡的确切位置,回忆不出情人头发的颜色。是谁封我为骑士,老朋友?我最喜欢吃什么?一切都已淡去。有时我觉得自己乃是在岑树林中染血的草地上诞生,嘴里是火的味道,胸口则有个洞,而你是我的母亲,索罗斯……”

艾莉亚注视着密尔僧侣,对方头发蓬乱,穿着破烂的淡红长袍与零落的旧铠甲,脸颊布满灰色胡楂,下巴皮肤松垂。他不像老奶妈故事里的巫师,可是……

“你能复活没有脑袋的人吗?”艾莉亚问,“就一次,不用六次,可以吗?”

“我不懂魔法,孩子,只会祈祷。第一次,大人身上穿了个洞,嘴里满是鲜血,我知道没希望了。因此,当他撕裂的胸膛停止跳动后,我给予他仁慈的神吻,送他上路——用火填满嘴巴,吹入人体内,通过咽喉、肺部和心脏,直达灵魂。这被称为‘最后之吻’,从前当真主的仆人死去时,我多次见老僧侣给予他们这‘最后之吻’。我自己也施行过一两次,这是所有红袍僧必须掌握的技能。但我从没见过火焰注入尸体能让死人开始颤抖,乃至双目睁开。并非我复活了他,小姐,这是真主的神力。拉赫洛还不要他死。生命即是温暖,温暖来自烈火,烈火属于真主,真主独占其身。”

艾莉亚眼里泛起泪花。索罗斯说了这么多,其中的意思只有“不”,对此她很明白。

“你父亲是个好人,”贝里伯爵道,“哈尔温告诉过我许多他的事迹。为了他,我很乐意放弃你的赎金,但我们实在太需要钱了。”

她咬紧嘴唇。我猜那是事实。她知道他把猎狗的钱给了绿胡子和疯猎人,叫他们去曼德河以南购买物资。“上批庄稼被烧,这批又快淹死,而冬天马上就会降临,”他派他们出去时吩咐,“百姓需要谷物和种子,我们需要刀剑和坐骑,不能总是骑矮种马、驮马和骡子去对抗装备高大战马的敌人。”

然而艾莉亚不知罗柏会为她付多少钱。他现在是国王,不是她离开临冬城时那个雪花在发际融化的男孩。假如他知道自己闯过的祸,知道君临的马童和赫伦堡的卫兵,知道所有这一切……“我哥不愿赎我怎么办呢?”

“什么?”贝里伯爵问。

“呃,”艾莉亚解释,“我头发又乱,指甲又脏,脚上全是水疱。”也许罗柏不在乎这些,但母亲会。凯特琳夫人要她像珊莎一样能歌善舞、缝纫刺绣,做个随时随地都有礼貌的小淑女。想到这里,艾莉亚开始拿手指梳头发,但头发杂乱纠结,结果只扯下来一些。“我弄坏了斯莫伍德夫人的裙服,而我的针线功夫还是不行。”她咬紧嘴唇,“我的意思是,我绣不好。茉丹修女说我的手跟铁匠的手没两样。”

詹德利受不了了。“凭你那软软的小手?”他大喊,“甚至拿不住锤子。”

“我想拿就拿得住!”她冲他吼。

索罗斯咯咯笑道:“你哥哥会付钱的,孩子。这点不用担心。”

“是的,但假如他不付怎么办?”她坚持。

贝里伯爵叹口气:“那就暂时把你送去斯莫伍德夫人那儿,或者送到黑港,我自己的城堡,但肯定没那个必要。我和索罗斯无法还你父亲,却至少可以保你安全回到母亲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