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儿针(第18/21页)
李婆婆早听到忘尘阁的打闹,刚才一直忙,顾不上围观,刚得了空,见公蛎还未走,忙远远招手,慈眉善目道:“两撮毛你过来,我这里还有些茶饭,你要不要吃?”
公蛎眼里喷出火来:“我不叫两撮毛!”
李婆婆啧啧道:“瞧这丑孩子,不知好歹。”接着往这边移了几步,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你同龙掌柜有什么仇?他是不是调戏你家姐姐妹妹了?告诉婆婆,婆婆帮你出主意。”那一副嚼舌根、爱打听的样子,既可恨又可爱。
她见公蛎怒目而视,收了笑脸,转头嘲弄道:“两撮毛就两撮毛,还不让人叫,切!”
公蛎要被“两撮毛”这个名字折磨疯了,怒气冲冲正要同李婆婆理论,却见毕岸出来了,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道:“李婆婆,我去北市,你可有什么需要帮带的?”
李婆婆笑得皱纹开花:“毕掌柜有心了,下次有需要再麻烦你。”
公蛎不声不响跟在他后面。
走出敦厚坊,沿着磁河河堤,一路杨柳轻摆,清风拂面。公蛎见前后无人,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激动道:“你知道的……那人他是假冒的!”
毕岸放慢了脚步,面无表情道:“是吗?”
公蛎结结巴巴道:“他他……他为什么要冒充我?”
毕岸面无表情道:“你怎么认定人家是冒充,而不是你发疯呢?”
公蛎还没来得及举证回答,一眼瞥见水中倒影,脸上黑斑清晰可见,比起毕岸的玉树临风,更显得獐头鼠目,形容猥琐,顿时捶胸顿足,伤心欲绝:“我的容貌!李婆婆竟然叫我两撮毛!他想做掌柜只管冒充便是了,为何害我变得这么丑!”
毕岸似乎憋不住了,忽然一笑,但瞬间又收了笑容,表情木然:“发生什么了?”
听这口吻,是相信自己了。公蛎精神大振,将重返洛阳后如何住进如林轩,如何打碎青瓷瓶,如何挖出尸骨坛,以及关于二丫的悲惨身世、天生灵力等,详尽讲述了一遍。
毕岸只是听着,也不多问。公蛎急道:“你瞧瞧,我身上的鬼面藓是不是发作了?那晚好好的,就像发癔症了一般,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说着将衣袖一拉。
手臂上,竟然出现了同脸上一样的斑点,上面还长着黑毛。公蛎惊恐道:“鬼面藓变异了?”
毕岸拉过他的手臂,认真看了看,道:“不是鬼面藓。这是——”他沉吟了下,“你沾染了扃骸。”
“扃骸?什么东西?”公蛎一头雾水。
毕岸沉默片刻,道:“情况复杂,你暂且回如林轩住着,这几日在房里不要出来,等我找到破解之法自会通知你。”
公蛎哭丧着脸道:“你好歹给我个准信儿,总这么着,煎熬死我了。”
毕岸道:“最早三日,最晚七日。”
公蛎长出了一口气。
毕岸忽然问道:“你说房客里还有个浑身散发香味的冉老爷?”
公蛎将他的长相比划了一番,愤愤道:“傲慢得紧,见人爱理不理。呸,有几个臭钱了不起?”说着不由自主瞄着毕岸的荷包,委委屈屈道:“我如今无家可归,身无分文……”
毕岸陷入沉思,并未没留意他的话。公蛎试探着将他的荷包揪下,毕岸也无甚反应,便腆着脸道:“你先借我用用,年底从账目分红中扣。”
毕岸理也不理,似乎全然忘了公蛎的存在。公蛎将里面的银两取出,将荷包丢还给他,絮絮叨叨道:“你什么时候赶那个家伙走?我要回家住去。”一想起那人住自己的房间,穿用自己的东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却骂起了胖头:“胖头这个死东西,脑仁简直还没一个核桃大,老大给人掉包了都没发现!”
毕岸紧皱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微微一笑,脚步加快。公蛎忙追,叫道:“喂,我说话你听见了没?赶紧把那家伙赶走。”
毕岸回过头来,看着公蛎气急败坏的样子,正色道:“为何要赶龙掌柜走?我又不认识你,两撮毛。”
公蛎跳起来,声音犹如破了洞的风箱:“再叫两撮毛,我跟你绝交!”
毕岸嘴角微微上扬,加重语气,重复道:“两,撮,毛!”简直是故意挑衅,公蛎恨不得一拳打歪他的鼻子。
毕岸哈哈大笑,大步流星走开。公蛎又气愤又失落,看着毕岸的背影,又嫉妒得发疯。
(八)
公蛎在街上游荡了一阵,还是老老实实回了如林轩。如今相貌大变,他只好谎称自己是龙公子的亲弟弟,并展示了定银牌,伙计才不情不愿地开了房门。
整整两日,公蛎焦虑万分,不仅铜镜,连水盆、水面都不敢看,唯恐瞧见自己那张惨不忍睹的脸,吃饭什么也同冉老爷一样,让伙计送到房里来。几次听到“猫女”——便是那个高傲冷漠的白小姐,自从二丫说她是只猫后,公蛎便一直私下里叫她猫女了——听到猫女从门前走过,心痒想去打个招呼,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尊容,声音也如同破锣,只好放弃,闷得人都要发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