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镜 (第22/25页)

(九)

公蛎忘了身在何处,只闻见一股浓郁的紫丁香味道,面前的这个女孩,微微翘 起的粉嫩嘴唇,精致的面孔,正是梦萦魂牵的人儿。

她将头轻柔地倚靠在公蛎的肩上,声音如泉水一般动听:“我找你好久了…… 抱紧我。”

公蛎忽然热泪盈眶,抖抖索索地抱住了她,回道:“我也一直在找你……”

让人沉醉的香味,公蛎愿意一辈子就这么度过。

突然,两人被粗暴地拉开,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脸上咧嘴大笑的昆仑奴狰狞得如同地狱来的魔鬼:“血珍珠,我的血珍珠,可以采集啦。”

面具狞笑着,朝着她喷出一口毒雾。

丁香花女孩深邃的眼睛如同一弯漩涡,似乎要将公蛎吸进去。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抚摸着公蛎的脸颊,软软滑滑,轻轻哭泣道:“救我!”

公蛎弹跳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开男子。

女孩儿如同秋风垂落的花瓣,飘落在公蛎怀中,五官渐渐隐去,只剩下两只黑洞洞的眼窝和被砸开的颅骨,全身上下化为一具白骨。

一向没心没肺的公蛎,第一次明白了心碎的感觉。他泪流满面,发出一声几乎不像自己的低吼朝男子扑了过去,两人翻滚在地上。

眼睛已经发红。厚厚的墙壁外,那些潜伏的黑衣人迷失了本性,在院子里疯狂 地相互翻滚、厮打。周围的景象异常清晰,公蛎看到高阳手背上厚厚的汗毛,看到王进扭曲的脸,看到阿隼挺着勾一样的长鼻子将厮打的两人分开。帐幔在燃烧,地 面热得发烫,火光映照着丁香花女孩的白骨,无数黑色的鬼魂从地底下爬出来,抱 着公蛎的脚踝哭泣,如同地狱。

打啊,打死他。那些鬼魂说。

公蛎身轻如燕,狂热地挥拳,飞脚,昆仑奴男子灵活地躲避,厚重的花梨木供桌在公蛎的拳头之下变成齑粉。

打啊,打死他。一个鬼魂顺着公蛎的身体盘旋而上,朝着昆仑奴男子做出恐吓的表情。

昆仑奴还在笑,那份笑仿佛刻在他脸上,公蛎似乎听到他内心的狂笑:“你和丁香花女孩,不过是我的珠母,哈哈哈……”

公蛎吐出一口鲜血,腾空而起,他看到昆仑奴男子眼里的惊异,看到自己的爪子布满暗青色的鳞甲,长长的指甲如同钢钩一般锋利和明亮。

公蛎醒醒。

一丝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入公蛎耳朵里,或者是心里。他愣了一下,可是爪子已经扑出,死死地钳住了昆仑奴男子的脖子。

快啊,快杀了他。

无数个鬼魂匍匐在地上,朝他欢呼膜拜。公蛎突然生出一股豪气来,仿佛自己已经成为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居高临下,万众瞩目,而脚下那些,都是自己的臣民。白骨坐了起来,嘤嘤地哭泣:“杀了他,你就能够替我报仇了……”

公蛎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强大,如此自信,他狂笑着,双爪持续用力。 面具下,男子的眼睛已经充血,但眼神冷傲,目光如同利剑。

醒醒,醒醒。

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公蛎面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没有丁香花的香味,没有微 微翘起的粉嫩嘴唇,白骨的下颌随着说话一动一动,同那些拖着残缺肢体蠕动的鬼魂一样丑陋。

难以言说的失望从心底蔓延开来,刚才的意气风发瞬间消失,公蛎飞在半空中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公蛎半晌才回过神来。

银姬不见了,赵婆婆裸身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鹤发鸡皮,肋骨条条暴起,松弛的胸脯只剩下皱巴巴的一层皮,还散落着褐色的老年斑。

公蛎忙将目光移开。屋里一片狼藉,桌椅碎片到处皆是,帐幔已经燃尽,床上的棉花被褥一明一暗,发出一股浓烟,如同经过一场战争。

毕岸站在公蛎身边,他的颈部,乌青的掐痕触目惊心,衣襟被撕去好大一块。公蛎再低头一看,自己不仅衣衫褴褛,连身上也伤痕累累。

阿隼进来了。他并没有比公蛎好多少,眼窝乌青,满身泥土,像是在地上打了一阵滚。他皱眉看了看公蛎,淡定地抱起床上起火的被褥,隔窗扔了出去,又朝床腿跺了几脚,将一处明火扑灭。

毕岸看向他。

阿隼道:“没事,有两个受伤重些,已经带去医治。”

公蛎挣扎着爬起来。天已朦朦亮,外面的黑衣人更加狼狈,但依旧站得笔直, 守在大门和各房屋门口。

毕岸道:“你们先撤。”

阿隼迟疑了下,看了看如同破风箱的赵婆婆,默默退出。

赵婆婆在地上抖动了良久,终于缓过气来,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公蛎眼睛四处躲避,忽见身后墙上挂着一件旧蓑衣,赶忙扯下来将她的身体盖住。

赵婆婆咯咯地笑起来,笑了一半又开始喘:“真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