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或跃在渊(第3/5页)

“我?”我苦笑道,“你太抬举我了,不过也只有如此,让人给我从燕州调兵五千,再命窦众卿挑选文吏,连夜去办!”

今夜,与我同眠的是院子里的三十二具尸体。

数日之后,窦众卿带着燕州的兵士和相关文吏赶来云州,燕州倒真的只能无为而治了。此时,云州城的尸体还没完全掩埋。

“臣明可名,顿首上奏皇帝陛下:臣受命牧守燕云,业已就任。就任前日,匈厥古再次血洗云州州城,境况惨烈,较之臣在高济见闻,有过之而无不及。臣请陛下……”写到这里,我停了停笔,拉了拉斗篷,叫道:“来人,加盆火。”

“臣请陛下发配死囚至我云州,以充边城;调国内之兵巩固边防,以……”我不得不再次放下笔,大声叫道:“来人啊,加盆火!”

“还冷吗?家里已经没有火盆了。”章仪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件皮袄。我放下笔,搓了搓手,接过章仪递上的皮袄披在身上。

“让你受苦了,下次等皇上流放我去江南那些富庶的地方,一定要带你去过几天好日子。”章仪握住我的手,暖暖的,笑道:“患难见真情啊,若是去富庶的地方,要跟你去的姑娘怕是轮也轮不到我了。”

“怎么会?看看我这头发,除了你还有哪个姑娘会跟着我?”我也握紧了章仪的手,嘴唇蠕动了半晌,道:“小仪……那个……”章仪低下了头,轻声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呀。当初千军万马之前也没见你这般吞吐的。”

“小仪,你回去吧。我这儿的火炉实在不够用……”

章仪退了一步,冷声道:“你在说笑吗?”

我不敢直对她的目光,低头道:“你离家出走,家人总是要担心的。”章仪连退两步,拔出架上的饰剑,凛然道:“明可名,你若是再提要我走的话,我就死在你面前!我章仪也是杀人如麻,不怕死!我死了,日日夜夜缠着你,让你赶也赶不走!”

我苦笑道:“兵器不祥,放下,快些放下!我知道你是积功升上什长的,杀的人比我杀的鸡还多,把剑放下吧。”

“你还赶不赶我走?”

“下官不敢了。”

章仪笑了,插剑还鞘,道:“我就知道你还有些良心。”我皱眉道:“但你就这么跟着我也不好,我总得给你个名分……”章仪在我身边跪坐下来,映着烛火,脸更红了。

“你我结义吧,若是不弃,我做你兄……”

“不行!”章仪猛然推开我,声带哭腔,“你就当我是妹妹么?你只当我是你妹妹么?”

“但是我比你大太多……而且,你正当妙龄,我的来日恐怕不多……”

“我恨死你了!”章仪没等我说完,拔剑冲了出去。

冷风从外面灌了进来,我收紧了身上的皮袄,心里更冷了。火盆的里的火舌跳动着,却放不出丝毫热气,等我重新提笔的时候,笔头和砚台里的墨已经冻结了。

那夜,章仪把本来就徒有四壁的房间砍得连四壁都不全了,只好睡在我的房间。那夜,我在公署里写了万言书,笔墨被冻住数次。

为了我那天的话,章仪很久都没有理我,一直等到了除夕,才肯和我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过了除夕,就是新的一年了,我已经要步入而立之年,突然想到当年孙士谦说的:“而立未立。”心中又是一阵翻腾。

元平四年刚开春不久,我收到圣旨。圣旨上说高济大捷,史君毅在去年十月率大军攻下了忠州,随即挥军北上,与李浑部前后夹击倭奴,并将倭奴驱赶至汉平城旧地,圈了起来。倭奴请降谢罪的使臣已经来了六批。

我读了两遍,没有一字提到北疆。

我想在北疆铸把利剑,可是圣上给我镔铁吗?莫非圣上并不关心北疆,只是要给我一个葬身之地?放下圣旨,我的心头沉重,眉头皱得比以往更紧。

“大人,大人!”窦众卿叫了我两声,“云州的仓廪已经没有了存粮,那些农民都要大人把种子发给他们。现在他们都聚在了公署大门前……”

“连种子都要吃吗?真到了这步田地了吗?”我低语问了两声,窦众卿点了点头。

“推我出去,我去和他们说。”

外面朔风凛冽,我看到聚集在公署门口的百姓,几个差拦着他们,差点张不开嘴。

“乡亲们,这么冷的天,你们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我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压过了百姓们的喧哗。

一个满脸沟壑满头白发的老人,颤颤巍巍走了出来,身上的布袄补得已经不能再补,还是露出了里面发黑的棉絮。

“大人,我们是范夫人乡的,我们乡实在没东西吃了,连树皮都已经吃完了。跑到县里,县令说让我们等着,可我们哪里还等得住啊!婆娘们没奶,光是饿死的娃就已经十几个了……大人,开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