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飞起。飞起(第2/3页)
我们家的电器和电梯十分相熟,有时候半夜无人,常端个小板凳出去跟电梯唠嗑,有几次保安上来查夜的时候没有及时回避,被扔到垃圾回收站去,还得千辛万苦地偷偷跑回来。今天一进电梯,却屁都不敢放,电梯明显是在憋笑,噪音很大,吓得工人们心神不宁,交头接耳地说:“这电梯多少年了?该换了吧。出事故就不好了。”
七搭八百货离我家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蓝蓝的公司将要迁入的那个办公室,地方还真是宽敞,装修基本完毕,正在晾着通风。门一关上,电器们立刻吵得沸反盈天。大厅里一台看上去像是刚刚装上的柜式空调首先发话:“哎,有客人,贵姓?”我们家的挂式空调马上前去套近乎:“我是国产的,我们全家都是国产的,你呢?哦,三菱重工,久仰久仰。”
会议室的饮水机跑出来看热闹,一眼看见我们家的那台带有自来水过滤系统的饮水机,立刻神魂颠倒:“哇,偶像啊!快告诉我,您真的可以过滤掉百分之九十九的杂质吗?”
我看看时间,又到新闻播报了,事关重大,阿三暂时收敛了一下自怨自艾的情绪,“啪啪啪”开始调台。大家一窝蜂拥上去,想要看个究竟。
新闻里果然提到了花非非小学的失火事件,据说至今为止并无任何人员伤亡,但奇特的是教学楼里的小学生集体失踪,不知去向。我们屏住呼吸从头看到尾,新闻里竟然没有任何一句话暗示这件事和电器扯上了关系——难道阿BEN得手了?想到这里,我猛然一拍大腿,扭头就往外跑,蓝蓝跟上来喊道:“你做什么?”
我大声回答:“去接应阿BEN,它不知道我们搬家了啊。”以阿BEN的智力,我坚信它可以安全到家,怕的就是家却已经变成了更不安全的地方。倘若电视台报了警,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要以纵火罪逮捕我家空调和手提电脑,上哪儿给它们找律师呢?
到了楼下,我走进电梯,四下无人,电梯忍不住搭讪:“老关,你家搬了?”我苦笑着摇摇头。它却善解人意地说,“我知道搬家很痛苦的,你请了很多朋友来帮忙吧?我刚才运了好几批人去你家那层楼。”
我无精打采地说:“没有啊,就找了个搬家公司而已。”说话间已经到了,我跨出电梯,径直开了大门,刚想对着空调说话,它猛然以最大风量对我猛吹。我后退一步刚要问它做什么,门外一阵熙熙攘攘的喧哗声轰然炸开。贴住猫眼一看,我好比腊月里喝了一加仑冰水,从顶梁骨冷到脚板心:不过几秒钟时间,门外好似从地里长蘑菇一样,冒出无数举着摄像机、话筒和相机的记者,纷纷嚷嚷道:“有人进去了,这家有人!”震天响的拍门声随即传遍了整个房间。天哪,我怎么把亮堂堂电视台要派记者来追踪的事情给忘了?难怪电梯说有好几批人上了我们家这层楼,这个土人,不,这个土电梯怎么就不看看搬家工人和记者区别有多大?
站在空空如也的房间里,我鬼上身一样团团乱转,念叨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冷不防手机响起来,是蓝蓝,声音都变了:“老关,电视在现场直播我们家外面,你是不是刚进了房间?赶快逃!”现场直播?各位是不是走错了路?美女真人秀片场在东山附近啊。
我再次凑到猫眼前一看,只见一只硕大的眼睛正盯着我,吓得我打了个寒战,赶紧退回来。只听到门外轮番喊话:“关东西,关东西先生?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你能不能谈一谈为什么你们家的电器可以自由活动?”“关先生,你是不是发明了一种生命能量?”“关先生,你三围是多少?”这也可以问三围?难怪报纸上时常登出大明星打记者的消息。人家明明做丧事,你跑去问隆胸手术做得满不满意,不揍你揍谁?
每到紧急关头,我家的电器就显示出比我更高一筹的智慧和勇气,虽然只剩下了空调,它都不肯无所作为。碍于隔墙有耳,它不敢说话,只是用出风口对着左边猛吹。我莫名其妙地循着风向望去——窗户?让我跳?不行,会摔死的。它越发坚持,风声大作,连外面的人都有所察觉,登时一片寂静,有人严肃地说:“什么声音?不是人类吧……是风扇!”
我被逼无奈,只好摸到窗户边,试图以实际情况说服空调我的体质不太适合做这种高空极限运动。探头一看,却注意到了房子外面架设的防火梯,窄窄的一条,笔直通到地上。楼下的邻居都装了防护铁窗,只有我家一马平川,完全可以自由上下。这也算是个梯子啊,虽然看完后我已经腿肚子发软,一回头却看到空调杀气腾腾的样子,显示温度从二十六一路猛降,眼看要接近十六度,整个房间顷刻便会成为冻肉储藏冷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