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电领导下的单身公寓(第2/3页)
回到家蓝蓝没再和我说一句话,三天以后,她抱着儿子一走了之。留下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还有一句“没出息”。
对于男人来说,没出息这种罪过是无法救赎的,而且这种判决标准纯粹取决于女人的主观意见,绝无呈堂辩论的余地。即使我将她那三位女同学老公的智慧,美貌,财富一炉共冶,我也可能会因为缺乏情趣而被抛弃。一切直接与间接的经验告诉我,女人是不可能满足的。尽管如此,我还是爱蓝蓝。强烈的爱使我没有勇气去把她找回来,因为爱一个人到了最后的限度,就是希望她幸福。
这一点点伟大的情操,竟然受到了家里电器们的无情驳斥,它们表达抗议的方式就是罢工。洗衣机不洗衣服,利用涡轮原理研究如何把鸡蛋搅拌到绝对均匀的程度;影碟机放着伴奏碟练习一口气唱十八个高音c;冰箱不制冷,在里面招呼西红柿黄瓜奶酪一干食物自编自演试验舞台话剧,迄今一共演出了两次,一出戏叫做“一根行为艺术黄瓜的爱情独白”,另一出是“冰冷工业与冰激凌的罪”。这么闹了两个星期,发现蓝蓝真的不回来了,而我也真的没有去找她,大家只好放弃对我的殷切希望,重新回到了两年前单身汉公寓的状态。
什么是单身汉公寓的状态呢,每天早上,闹钟会先把微波炉、电动牙刷、音响一一叫醒,最后来叫我。如果我头天睡太晚,它发出最大分贝的叫喊声都无法使我清醒的话,它就会打电话让壁橱里的电锯出来锯我的床。由于电锯也总是睡眼惺忪迷迷糊糊,所以我经常面临被无意肢解的高危状态。
起床,洗漱完毕,坐在餐桌边,微波炉门“啪”地一声打开,利用高空弹射原理把热好的牛奶临空飞降在我面前。它的功夫久经锻炼,确实十分了得,不但从来没有失手砸在我的脑袋上,还永远把碗不偏不倚送进桌面一个圆形的凹痕里面。这个凹痕,是某次吸尘器练习“大力金刚”吸的时候搞出来的。
喝着牛奶,电视机跑我面前来提醒我看国际新闻、领导重要讲话、政治局势专家访谈等等。它好多年来持之以恒,一直希望我变成一个铁肩担道义的爱国义士,可是我实在冥顽不化,总是不停地把频道换到喜剧电影啊运动啊这些不上台面的节目上去。
电器的团队领袖是洗衣机大大。它负责分配工作,制定激励制度和安排轮休。如果我发现榨汁机不见了,我决不会去找,更不会再去买一个,我只需要把水果放到洗衣机里就好了——身为领袖,既然它放了人家的假,就要自己承担榨汁的工作。隔上几个月,它们还会自己打电话叫修理工上来全面检修。务必面面俱到,不让我操半点心。
总而言之,我家的电器实在花费了很多心思来照顾我,本来一个被人类社会如此漠视的人,要不杀人,要不自杀,之所以我没有走到这一步,它们实在功莫大焉。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寂寞呢。
蓝蓝离开我之后,我不断做恶梦。梦里总是远远看见蓝蓝向我奔过来,笑容如花绽放,她那么欢喜,以至于完全听不到我撕心裂肺的呼喊:蓝蓝,小心,蓝蓝,小心,小心!
她的头上,有巨大的阴影急速降临,那是死亡,是威胁,是黑暗,是终结。我看不到那究竟是什么,可是我知道我将彻底失去她。这失去的感觉令我无比心碎。
又一次糊着一脸鼻涕眼泪醒来,我听到电熨斗和电动剃毛球器在我身边聊天。
“哎呀,他又哭了。”
“好多鼻涕,你去处理一下啦。”
“喂,我是剃毛球器呀,抹布在厨房睡觉呢。”
“那我去给他熨熨?好可怜,哭得脸都皱起来了。”
“不太好吧,你刚拔下插头,我摸摸,唔,七十多度,要不试试看?”
在熨斗把它的热屁股贴到我的冷脸上之前,我拼了老命一跃而起,夺门而出冲进浴室,拿了块不会说话的毛巾开始洗脸。电动牙刷转头看看我,跳起来挤牙膏,一边哼大黄蜂进行曲。这么高兴很少见啊,平时它都是一副晚娘面孔的,三不差五还要闹着涨工资,理由是它在高危高污染环境下工作,不但磨损极快,而且老是单枪匹马,心理方面也受到相当大的伤害。为了让它开心我付出不算少了:镜子里的我左右嘴角各含了一个牙刷,新买那个是芭比娃娃造型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可怜我刷个牙而已,不用连食道都震一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