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都城 四月十四日 阴 晚间有雾(第7/8页)
帐幔前端忽然高高掀起,像是有人掀帐而出,众臣唬得一起住嘴,匍匐在地。可是并没有听见任何人下台的声音。宋雍喉中荷荷之声越来越响,他手脚乱抽乱踢,可是身体却始终保持在跪倒的高度,看上去就像一个失去控制的扯线木偶被悬在空中一般,众大臣吓得魂不附体,眼睁睁地看着内延宰在空中无谓地挣扎、抽搐、痉挛,突然全身一挺,跟着四肢便软软地垂下地来,可是身体依然浮在空中,再也没有任何声息。
一种若有若无的声音从大帐中传出,好像活物一样,在殿中盘旋、低回……呜呜咽咽,如诉如泣,听起来就像是一个人在一个很远很远、很大很大的地方恸哭,又好像离得很近很近,就在众人的眼前、脚下、大殿的四周。众臣工都熟悉这徐王的哭声,只是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如此痛泣过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
只听徐偃王一边哭,一边在沙沙地走动,说道:“孤……很苦啊……很冷……夜长,路远……先王交托给孤的国家,为了这件事情……要全部葬送……阿虎……你的计划,好毒啊……如此宏伟,如此灿烂……换了你的哥哥,也未必想得出来……”
他的声音像虫子一样往众人的耳朵、脑子里钻,冰冷凄苦,许多大臣都忍不住涕泪交加,荡意虎却岿然不动,朗声道:“大王的千秋伟业,非一国一族之兴盛,而是关系天下,还有我族数千年的光荣。不光是徐国百姓,连远在外域的各国都踊跃为王效命。为天下计,为子孙后代计,如此伟业,也当得起这许多人为之奋斗牺牲。”
徐偃在殿后徘徊,有时候像踩在沙地里,有时候又像是穿着硬木屐走在地板上。他慢慢说道:"孤……
孤也明白……你们大家的心思……你们想要得到……那个结果……孤却不敢想……难道说……"
荡意虎不待他说完,便大声道:“如果大王不愿为,那就该杀了微臣。既然大王已经杀了宋雍,说明大王决心早定!大王杀宋雍,因为他首鼠两端!为人臣尚不可犹豫徘徊,何况大王的千秋伟业?”
徐偃的脚步声顿时消失,过了一会儿,听见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声音就像有无数人在大殿四角同声叹息一样:"阿虎不愧是孤的心腹智囊……国家、社稷之福啊……好!很好!你哥哥既然伤重,又要辅助孤完成更重要的事,孤现在就授你司城之职,全国军民,悉数交托爱卿,任卿所为……孤别无所求,但得……
再有二十四个时辰,孤的大计……就……就可……"他的声音渐渐低落,终至于悄无声息,仿佛已经从木台上消失无踪。
荡意虎轻轻地以头叩地,道:“微臣遵旨!”
他站起身来,众人本已压得低低的身体同时向下一沉,从此刻起,堰都城中再也没有人能在他跟前站直身子。荡意虎微露笑意,道:“郑可当。”
“属下在!”
“整备城内军队的事,交由你去办理。”
“属下遵命!”
“只有一件事要提醒你。选拔军中忠心死士,安插在城内各火点,由他们来点火;另外,要根据街道、建筑的走向,安排好路线,点火之后,务必要将城中老幼驱赶到北、西门附近,阻挡周军出逃。”
“属下……明白!”
“还有——宣大王的旨意:国家多难,存亡在此一役,全体国民,生为徐人,死为徐鬼,尽忠效命乃是本分。乃有宋雍等人,忝为国家大臣,不知与王共赴国难,大军压境依旧享受声色!着即将宋雍灭族,全家老幼,今夜就在城头上统统磔死,以儆效尤。”
“属下遵命!”
“田纯。”
“……小、小臣在……”
“编制城中民众之事,交由你去办,明日申时之前,必须编制完成,亥时之前,要听从郑可当的命令,全部上城。”
“小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