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天狱怨(第21/22页)

鹰隼垂首而立,沉默片刻方才沉声言道:“大殿下的灵角待回梦川后得水气滋养,假以时日还会再长出来,而今大殿下头上创伤早愈,帝女不必太过挂心。”

魇璃摇摇头,心中伤感:“你也不必瞒我,我虽囚居此地七百年,但朝中之事也时有耳闻。父皇在位已两千载,依惯历早该立定储君。大皇兄仁爱英明,且为皇族长子,我与二皇兄魇暝还未出世,他便已经执掌北冥大营安邦定国,为百官拥戴,按理应是接掌帝位的不二人选;无奈那魇……二皇兄乃是为水灵尊所眷顾,头顶紫金灵角降世的紫金帝嗣,虽说而今尊主已不在世,皇族之中人依旧认定他会接掌帝位,又因为舍长立幼有违伦常,且魇……二皇兄少不经事,时有劣迹尚需历练,父皇无奈才将立嗣之事拖到如今。为免厚此薄彼,两派起争执,故而将兵权一分为三。大皇兄掌北冥大营,魇……二皇兄掌南川大营,而拜你为镇川上卿,实际上是直接受命于父皇,维持两个派系平衡。而今大皇兄顾惜兄妹骨肉之情,念着昔日约定决意以身犯险来风郡救我,将兵符交予魇……”她每每提及二皇兄魇桀都不由自主地直呼其名,随即循礼尊称二皇兄,如此反复几次,烦躁心起也就懒得再改口,继续言道, “他心心念念只为梦川国主之位,而今拿到大皇兄手上的兵权岂会轻易交还?倘若真与风郡开战,自会借着战事将北冥大营肆意损耗,或是将军中头领尽数撤换为自己心腹。大皇兄交出兵符,实际上是交出了锦绣江山……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魇璃心神激荡之下陡然气息急促,冷汗涔涔而下,那种熟悉的乏力感来得毫无征兆,她虽悲愤激动,却不曾忘记距离上次入水续命也有半月有余。

鹰隼也发现她神情有异,忙伸手扶住她即将瘫倒的身子:“帝女,你……”

魇璃不欲最脆弱之时展露人前,只是伸手拍开鹰隼的手:“不要你管!本宫命你转过头去,不得……回头!”

鹰隼见魇璃双眼灼灼,虽然气息虚弱,但言语之间却有一种无法拂逆的气度。他先是一呆,而后叹了口气松开手转过头去,这位帝女比他想象中还要倔强。入宫之时,大殿下曾对他提过这风郡皇城之地的结界对她的影响,但这样瞬息之间便会衰弱气竭的状况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他无法想象这囚居的七百年中,她曾经多少次挣扎于生死之间。也难怪大殿下会不惜代价地定下这次风郡之行……

就在鹰隼背过身去心念急转之时,魇璃艰难地支起身子爬到池边,顺着栽倒之势滑入水中。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水中传来一声哗啦裂响,鹰隼刚想转身,却听得魇璃沉声喝道:“本宫说过,不得回头!”

鹰隼暗自摇头,只得抄手而立,听得魇璃攀着池沿离开水面,随后缓缓地从他身后蹒跚而过。虽说生死危机已解,但从虚浮的脚步声可知她并非完全恢复如常。这样的情况下,她宁愿自己一步一步地挪回床榻,也不愿他施以援手,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也表示这位帝女并非百分之百信赖自己。

也对,在这样的环境下撑过来的人,原本就不可能轻易信人。

就在此时,一股浅浅淡淡的血腥味突如其来,若是寻常人,或许不易觉察,但鹰隼的嗅觉远比寻常人灵敏许多。他倒抽一口凉气,也顾不上魇璃之前的命令,猛地回过头去,只见魇璃匍匐在床榻之上,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段雪白的藕臂,一道狭长的创口正鲜血淋漓,而一片血红的雾气正包裹着一串珠光逆转的赤色珠子,将溢出的鲜血一滴不剩地吸纳进去!

“帝女!”鹰隼早已飞身而起,落在床榻边伸臂挽住魇璃的身体将她拖离了那串会吸血的珠串,满脸的不可思议。虽然他没见过这样的物事,只是本能地感知那珠串颇有些诡异。低头看去,只见魇璃原本苍白的脸上浮起一片怒意。随后她伸手甩开他的手臂,一把将那串诡异的赤色珠串抓在手中,怒道:“你干什么?”

鹰隼能感知魇璃手臂传来的力量,于是顺势松开手臂沉声道:“帝女为何自残身体?”

“自残?这副皮囊虽无用,本宫倒还是知道珍惜的。”魇璃冷笑一声抬起那只划伤的玉臂,只见创口已然迅速地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我不知道风郡皇室顶礼膜拜的风灵殿离这里有多近,只知道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结界很重,我如不削弱气血,就跟带重枷没什么两样。那珠串不过是一个容器,总不能让梦川皇室的灵血就这么白白消耗掉。迟早一天能派上用场。”

鹰隼涩声道:“莫非……这七百年来,帝女都是……”

魇璃冷冷言道:“很奇怪吗?他们为了防止这囚宫里的人出逃,从建造这宫殿的那天开始,就动了手脚。进来的人除了像沅萝那样天生体质孱弱的不会受太大的干扰外,即使是铘那样的小孩子也灵力锐减身体困顿。而我……拜这副无用的皮囊所赐,也只能适当削减气血,换取行动如常。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上心的事,除了大皇兄外,也不会有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