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16/18页)

感应者在碎片的迷宫中拼凑、挖掘出有意义的信息,这一过程需要高超的想象力和创造力,以及分析、共情和敏锐的感应力。越是敏感的人,越能够从有限的碎片中感受更多的信息,注意到通常所不会察觉的细节。

相阳的心智防护是一种罕见的极端情况:信息没有断裂、没有缺损、没有重点,不存在逻辑上的谬误,也没有失真、变形……曹敬所能感应到的一切信息都没有“缺口”或者“破绽”,感应器官得到的是对现实世界完美无瑕的复刻,找不到理解的头绪。

就像完全的“无”。

相阳的心相中,不存在“相阳”的主观意识,万象万物都是客观实体,作为主体的相阳的自我意识则消失、隐形,遁入某个曹敬察觉不到的地方,在这个完美绝伦的时空中隐匿无踪,空空一片。在这种情况中,曹敬无法找到“发力”的点,随意使用自己的意志力去做“推动”,只是在做无用功。感情的力量、意志的力量、思考的力量……在找不到发力点的时候,都只能白费力气。

完美无瑕的防护?

还没有到达那种境界,因为他将心相作为一种工具使用,将这心相作为引导那头战略级……安德烈的工具使用。那么,可供理解的点就出现了——存在于心相世界中的安德烈,其必为特异,必存在违背现实之事。

曹敬准备好了切入口,安德烈!

曹敬全力下潜,他感受到的一切开始黯淡,仅仅是变暗淡了一点点,但那是此心相还未臻至完美的征兆。当曹敬试图切入底层的时候,它依然会做出反应——虽然远未到崩溃的程度。如果切入底层的话,他能看见在世界底部运作的思维、情绪以及构成心相世界的因与果——这一切都将以纯粹的流动信息呈现。

半透明的铁翅国战略级在相阳精神世界中的投影凝聚为实质,在曹敬入侵的一瞬间,黑色的“禁绝”再度浮现,将他的思维阻隔在外。

“很有趣吧。”相阳曼声道,“但我得批评你,你现在太迟钝了。速度太慢了,和当年的你比起来。做出决策的速度、反应的速度、嗅觉和操作……拖泥带水,笨得像头鼹鼠。如果当年你这么迟钝的话,我或许完全不会羡慕你……因为你只不过是个慢吞吞的庸才罢了。”

庸才就庸才吧,曹敬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正在逐渐攀升。他情绪高涨起来了,对现在的曹敬来说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小到大,曹敬就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以常人难及的镇定理性去捕捉他人的喜怒哀乐,敏锐的感性对他来说是一件需要经常加以抑制的事物。他一直有一种不安感,如果放任自己的感性驰骋,就会变成追逐无尽人欲的害兽。

因为,正如你所说,我的本质是一条可鄙的蛆虫,啃啮他人心灵的虫豸。后天习得的理性让我压抑自己的情感,紧紧握住牵引自己的稻草绳索,害怕自己坠入权力之渊——你以为我没有尝试过那样的滋味吗?权力、占有欲,主宰他人性命和思想的无上大权,我等并非凡人!注定驾驭众生!

但,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为什么“不”呢?为什么我无法选择享用这分权力呢?

制裁。害怕制裁?这个国家,这个星球被人类社会所包裹,社会的规则正处于裂变的前夕,凡人与进化者的矛盾一触即发。全球每一块土地上都有新的人类在不断诞生,他们撕开旧时代的卵壳,探出头来,呼吸自由的空气,迷茫地打量周遭。旧人类而非旧人类,新人类而非新人类,一切都还混沌未明——这是摆在所有执政者面前的艰难事实,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如此大的分裂。

无论社会文化是多么竭力想让进化者们托庇于它们的羽翼,为他们重新安排位置,都无法改变这天生的阶级区分。而其中的反抗者,就会被制裁,被社会、被暴力、被法律所制裁。在这个时代,还没有任何进化者能够成功对抗整个国家与社会的力量,哪怕是罕见的心灵感应者也一样。

“这就是答案?”

不对,我并不是因为畏惧制裁而选择了良知。并不是因为社会学上根基于数学的博弈论,或是理想国中关乎善恶权力的辩谈,也并非是因为我被道德中光明美好的一面所感动,而是因为……

“滚出去!”曹敬狂吼,耳边传来相阳畅快的大笑声。

“呀,感觉到被窥探的不快了吧?这一点上得表扬一下,你对反读心技术掌握倒是很好,不枉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而不是去关注还在徒劳无功地指挥秘书的吴老师……”

相阳犯了一个错误,他低估了曹雪卿。曹敬心中的快意一闪而逝,他自始至终都信任姐姐的实力,相信她能够突破目前的困局。他竭力拖住相阳,和他争论、角斗,等待曹雪卿绽放超新星的光辉——来了!金色的光流蛮横地撞进现场,和安德烈的黑色封印相碰撞,余波四溢,将相阳说的话打断。滚烫的溢光烧毁水泥,熔化了的金红色铁水从楼面的断面处淌下,将两人所处的位置化作火山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