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梦断(第5/6页)
弥生梗起脖子道:“他没有离京是因着太后留他,这笔账做什么又算到他头上,弄得他死了是咎由自取似的。”
佛生适时道:“这你就不知道了,里头有隐情。六兄在朝里人缘很好,官场上多多少少都有来往。圣人在朝堂上早就有过要遣宗亲就藩的意思,据华山王府里的家奴说,华山王因此面见过拓跋太后,请旨留京侍奉,这才有了太后挽留这一说。其实你瞧他先前的那些做法,这孩子年纪虽小,心思实在是深不可测。他退位之后和几位阿叔走得很勤,这你有耳闻吗?”
弥生愣愣看着她,“如今他人死了,再怎么说他也不会反驳了。”
佛生皱眉看着沛夫人道:“家家你瞧她!红口白牙的,我搬弄死人的是非,要损阴德的!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偏不信。”
沛夫人道:“我才刚问了元香,就是去的时候不好,恰巧赶上了,都瞧见了……说实话,百年的死是个必然,就是明戮还是暗鸩的区别。要是暗鸩能省好多事儿,可是百年身份太敏感,他要是突然出了意外,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怎么看待圣人?还不如放到明面上来,有了正当的理由,圣人就算杀他,也不怕人说嘴。”
弥生不服气,哭着问:“为什么百年死是必然?他活着并没有妨碍谁,怎么就不能平安长大?”
“因为这是帝王之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朕不单是为自己,也是为后世子孙。难道你愿意看着将来咱们的儿子即位,边上有个虎视眈眈的阿兄吗?朕的皇位得来不易,别人不知道,你是最清楚的。”慕容琤从门上进来,凝眉看着她,“政治本就面目狰狞,只是你今日才真正看清罢了。朝堂上的事你别管,踏踏实实做你的皇后就是了。”
他寒着脸,这模样让人发憷。殿里跪倒了一大片,弥生却不买他的账,“事到如今你还要我踏踏实实做你的皇后?你没有心,只当我也和你一样吗?”
“我的确没有心,我的心都在你身上。”他咬牙道,“你只知道恨我,有没有反省你自己?你同他说过什么,叫他抓着我残害大王的把柄,联合晋阳诸子密谋取我性命。他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我。他不但死有余辜,还连累了琮的儿子们。他们原本活得好好的,如今都要给他做陪葬。你有那时间替他难过,怎么不来可怜可怜我?你只当我愿意为难个九岁的孩子吗?”
众人听在耳中俱惊愕,沛夫人伏在地上,心里隐隐担忧起来,这下子弥生难过的恐怕是自己那一关了。
果然她半天没言声,怔怔地看着殿顶,眼泪流淌成河。
是啊,她曾和百年提起过,那时不过是为了开解他,让他知道这江山之所以到他阿耶手里,这位阿叔功不可没。可是显然适得其反,他自动忽略了他阿耶杀死晋阳王的细节,把赃全栽到了慕容琤身上。他究竟是不是当真放下了皇位?还是在她面前装样子,私底下一刻没有忘记过?晋阳王的儿子们,最大的已经十六岁了。都是练家子,万一反起来,不说大动干戈,近身肉搏,几个打他一个也是大麻烦。
弥生后悔死了,是自己考虑不周害了百年,晋阳王的四个儿子也要为此丧命了。
慕容琤见她那样有些心惊,上去扶住她撼了撼,“你不要自责,这些人原就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百年给了他们一个谋逆的理由罢了。所以最可恨的还是百年,他是始作俑者。杀了就杀了,你别再记挂他了。”
她一把隔开他,她自责,并不妨碍她恨他。她红着眼问他:“你让他受的那些苦怎么算?你太狠心了……我到现在还闻得见那可怕的血腥气。我这辈子寝食难安了,都是拜你所赐。”
他说:“不会的,过阵子淡忘了就好。”
“淡忘了?”她恨得操起桌上的东西砸他,篾箩、杯子、纸钱乱飞。她终于举着剪刀高喝:“你滚出去,今后再也别进我的长信殿。我恨你,永远都恨你!你走不走?你不走我杀了你!”
他们两个吵得旁若无人,看样子要真刀真枪地打起来。跪在边上的沛夫人和佛生吓得不轻,慌忙扑上去抢夺她手里的剪刀。沛夫人惊呼:“这是灭门的大罪,你疯了?你疯了?给我放下!”
“叫他走!”弥生呜咽着,剪刀尖转向自己的脖子,“他不走我就死在这里!”
这下子连慕容琤都怕了,他骇然退后好几步,“仔细伤了自己!我走,你别乱来。我……回头再来看你。”他无奈看了沛夫人一眼,垂着肩落寞地出了正殿。
佛生吓出一身汗,抚胸喃喃:“所幸圣人不怪罪。”
“大约也是拿她的臭脾气没办法了。”沛夫人把剪子交给元香,吩咐道:“宫里的利器都收起来,防着殿下再做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