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系我一生心 负你千行泪(第13/15页)
事态愈发糟糕,永昼不服软,皇帝也没有要赦免他的意思,锦书不能坐看着惨剧发生,她惊慌失措地喊,“万岁爷……澜舟,你别杀他们,他们一死我也不能活,要杀你连我一起杀,你听见没有?”
皇帝嘴角微沉,他睨斜永昼,“朕的皇贵妃为你求情,朕着实为难。你说朕该不该留你性命?”
永昼干巴巴地说:“我虽是祈人,但长在关外。勇士是什么样的?情愿站着死,也不愿跪着活。”
皇帝从嘴里笑到心里,他回身看了锦书一眼,“朕原想饶他,可他一心求死,朕也无能为力。”
锦书哀求道:“你让他们走,走出大英,走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不回来,成不成?”
皇帝吮着唇思量,这点怕是办不到。他不能给子孙后代埋下隐患,这个慕容永昼不是省油的灯,他就像一堆火药,别说沾点儿火星,就是太阳照久了都要爆炸。一旦到了他够不着的地方,届时施展开拳脚,天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
“我求求您!”锦书屈腿跪了下来,“让他们走,孩子咱们留下,就当是个质子,养在我身边,我来管教他,好不好?”
皇帝只道:“后宫不得干政,你忘了。”冲侍卫使了个眼色,“带贵主儿下去,套辆车好好安置。”
锦书眼里的光渐次黯淡,他是铁了心要杀永昼,帝王心原就是这样,容不下半点瑕疵。是她一直把他看得太好,忘了他是泱泱华夏的主宰,拿儿女情长束缚他压根儿不管用。
“我不走。”她平静地说,霍然抽出侍卫腰带上的短刀抵上自己的颈子,面带决绝望着他,“你不答应,我立时死在你面前!”
众人大惊,皇帝着了慌,胸口砰砰狂跳起来。他知道她的性子,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他陷入两难,不能伤着她,又不能放虎归山,怎么办?
刀锋又紧了紧,有血渗出来,她浑然不觉得疼,抿着唇,只定定地注视他。皇帝终究让步,无奈地叹息,“你放下刀,朕让他们走。”
她松了口气,刀却依旧在脖子上架着,“给他们两匹马,你们不许追。”
皇帝心里早有了打算,只故作轻松笑道:“在鞑子部落里待了两个月,心眼儿长了不少。你都成了这样,谁还敢追?朕费了这么大的劲儿找着你,总不想抬个尸首回去。”一挥手道,“给他们马。”
南军替他们两人松了绑,永昼和赛罕还怔怔的,锦书急道:“别愣着,硕塞在我身边你们放心。快些走,免得夜长梦多。”
永昼咬了咬牙示意赛罕上马,深深看着锦书道:“你自己多保重,山水有相逢,总有一天我要重回中土来找你们的。”
皇帝冷哼,果真狼子野心!落魄成了这副德性还琢磨着振兴大邺,留下他这颗毒瘤势必叫他寝食难安。长痛不如短痛,锦书心软,横竖有法子让她回头的。
南军的包围逐渐撒开一个口子,两匹马一前一后狂奔开去,马蹄急踏,笃笃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扩散。
皇帝只瞥了瞥那两个身影,走近锦书温声道:“这拗劲儿!你有成色,巾帼不让须眉呢!”冲硕塞努了努嘴,“孩子饿了半天,快想法子给他找些羊奶喝,才落地的孩子饿不起。”
她一下子松懈下来,泪眼模糊的抽泣。皇帝诱哄着去接她手里的匕首,她挣了挣,他微用了点力,她着实已经精疲力竭,见他们走远了,便慢慢松开了手。
皇帝猛将她禁锢在怀里,她悚然一惊,倏地回过神来,耳边是弓弩手搭箭挽弓的声音。她骇到了极致,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他的力气那样大,死死地扣住她,山一样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
然后是箭矢破空的尖锐呼啸,一声接着一声,嗡然成阵……
仿佛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战马的嘶鸣,惨烈得摧肝裂胆。
她张着空洞的眼,浑身的血液霎时凝固,仿佛已经被凌迟得只剩骨架,再说不出一句话,魂飞魄散。
小小的身子坐在花树下,微风吹过,落英满头。回过头来冲着廊庑下的素衣人笑,乌黑的眼睛,温暖的眼神,春光一样的明媚动人。
锦书捏着帕子含笑驻足,硕塞四岁了,和永昼小时候很像,漂亮的,有些倔强,很孝顺。会小心翼翼替她擦眼泪,捧着她的脸亲亲,糯软地叫她“母亲”。
岁月静好。她移居畅春园三年,带着幼小的侄儿占据了无逸斋一隅,临水而居,与人无忧。
时间过得那样快,转眼她年满二十岁,其实还年轻,可是心却已经老了。四年,耗尽了所有的爱与恨,仿佛过完了一生。
头里三年他还执意每月来看她,近一年渐次少了,听说册封了新贵妃,有了他的第十二子。
这样好,这样大家都干净。她踱到逍遥椅里坐下,眯眼看树顶才绽放的玉兰花。很奇怪,她再也想不起他的脸了,爱恨两讫,什么都没有剩下。他们在彼此生命里扮演什么角色?稍一交集,错身而过,再回首已是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