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愁入西风(第6/18页)
太子只觉心肝脾肺肾全揉到一块儿去了,看见她哭,比割他的肉还疼。也没多想,掏出汗巾子要去给她擦脸,嘴里懊悔道:“我说话不过脑子,你别恼,我给你赔不是。”
锦书让了让,侧过身去自己拭泪。
花树摇曳,树下坐着两个有情人,脉脉而视,促膝低语,远看倒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皇帝怒极反笑,一切照旧吗?她果然还是放不下太子,在他面前强颜欢笑,一见着太子就有无数的委屈,迫不及待的要倒出来。使小性儿、上脸子,怎么痛快怎么来,这才是真性情,是和贴心的人才用的相处之道。
终归是走不到一条道儿上去,他捧着、哄着,都是枉然。他的真心不值钱,她弃如敝屣。得着了人又怎么样?心还在别人那里,他要个躯壳有什么用!
多巧的事儿,太子回来了,她连碰都不叫他碰了,他还一厢情愿,简直是奇耻大辱!皇帝浑身乏力,再掀不动帘子了,垂手落寞站着,胸口憋得喘不上气儿来。
李玉贵和长满寿面面相觑,松泛日子到头了,打今儿起又是一轮新的折磨。这是造的什么孽,三个人八成是八字犯冲,一个克着一个,怕是要熬到油尽灯枯为止。
“主子爷,”长满寿艰难的上前回禀,“奴才这就去传太子爷觐见。”
皇帝摇了摇头,“叫他们叙旧去,一气儿把话说完了,下回就见不着了。”他咬着牙笑,“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
那阴狠的表情让人心里直抽搐,御前的两位各出了一身冷汗,白着两张老脸无所适从。听这话音儿怎么瘆得慌呢,这对父子绝不是唐玄宗和寿王瑁,后头会闹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
皇帝说:“都出去,别惊动了他们,远远听着他们在说什么,过会儿来回朕。”
两位总管齐声道嗻,麻溜儿退出东暖阁,到了正殿里,背靠着雕漆大红柱拍胸口咽唾沫。
李玉贵连说带比划地打发人听壁角去,冲着长满寿啧啧道:“您瞧瞧,早晚得出事儿!”
“您说万岁爷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长满寿哆嗦着问,“难不成要废……放到外头戍边去?”
李玉贵喃喃,“不能够吧,就为个女人?”长满寿掩着嘴小声道:“夺妻之恨,哪那么容易平息?你说这太子爷也较真儿,天底下女人多如牛毛,怎么认准了呢。偏和君父争,弄出了深仇大恨来什么趣儿。他和锦书又没拜堂,万岁爷算不得扒灰,让给皇父敬敬孝道不挺好吗。”
李玉贵听完他那通谬论差点没吓死,两眼斗鸡能把他看出重影来,指着他道:“长大头啊长大头,我说你什么好,要不是看在同乡的分上,老子早把你扭送到慎刑司去了!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你说万岁爷扒灰?这个能顺嘴儿说吗?你还要不要命了?”
长满寿被吓得一愣,“我就和您说,又没和旁人说。”
“往后这种晦气话别和我说,谁听谁倒霉。”李玉贵急赤白脸地道,转磨盘样地转了两圈又回来吩咐,“得闲儿上慈宁宫找崔去,和他诉个苦,就说咱们在御前不易,让他劝劝他干闺女,消停些儿吧!都这样了,还折腾什么劲儿!”
撂下了话就要出去,长满寿哎了一声道:“总管,您干什么去?”
李玉贵顿住脚说:“今儿内务府选秀女你不知道?大清早几里长的马车进了神武门,估摸着这会子头一轮留牌子的也该选出来了。东六宫这回要添人手,我瞧瞧去。”
长满寿打着哈哈应了,转脸一哼,心想这老小子这么急吼吼的,九成又是收了谁的好处。可惜了,万岁爷发了话,今年不往房里选人,不晋秀女位份,好的挑出来给宗族指婚,自己一个也不要,李大总管颠断了肠子,也是白搭!
御辇在夹道里穿行,天都黑了,皇帝混混沌沌,不知要往哪里去。隐隐看见前方有微弱的灯光,忽明忽暗的一芒。他努力的追寻,渐渐近了,渐渐看清了,竟是相拥的两个人,是锦书和太子。
他脑仁儿都要裂开了,喝道:“给朕松开!”跌跌撞撞的下了肩舆,跑过去想分开他们,可他们的手像长在一起似的,任他使出了浑身的劲儿也扯不开。他急得满头大汗,心里恨出了血,“东篱,你这个孽障,还不撒手!”
太子冷冷地看他,“该撒手的是皇父您!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您凭着无边权势抢走她,有什么用?她的心还在儿子这里,您要看看吗?”他笑着,揭开了右衽的前襟。
皇帝倒退了一步,太子的胸腔里长了两颗心,血红的,乌糟糟混在一处。
“您瞧,瞧见了吗?”太子脸上是胜利者的得意笑容,“您不该知情识趣儿吗?挡着横有什么用?君子有成人之美,我要是您就放开她,让她和爱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