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第5/6页)

一日,我趁其不备,抢过那张纸放眼观瞧,但见字如幼蚁,密密麻麻,遮天盖日,惟最下面一行羞涩小楷最为引人注目,我大声念出:"要考第一名!"

谭小燕眼见秘密被我拆穿,羞愤不能自已,遂撕其手制书稿掷于脚下,又把那些纸片踢到一堆,一脚踢散,发一会儿愣,然后不死心地问我:"你看可能么?"

我当即老实不客气地告诉她:"没戏!"

从此峰回路转,此人把全部精力用在对我学习的监督上,把她的目标强加于我,天天逼我奋力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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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和谭小燕关系更进一步的是在初三期中考试之后,也是她逼我开始苦学之始,那时我上初三,正是83年的秋天,那种秋天我到现在也再没有遇到过,简直可以说是美得要死,整个秋天就好像没下过一场雨,天空永远瓦蓝瓦蓝的,不见一丝云彩,树叶落得特别晚,空气柔和而干燥,没有风,似乎是献给北京的一份意外的礼物。

"十一"以后的第二个星期天,我一大早赶到动物园,据说我们班要来一次秋游,地点未定,可能是香山,也可能是八大处,还可能紫竹院,更可能是个愿者上钩的恶作剧,事实上,星期六下午,在黑板的左下角出现了一行粉笔写的字,"星期日早八点在动物园门口集合秋游"。谭小燕看到了,在去体校的路上告诉了我,她这人特别热衷于各种五花八门的集体活动,上厕所都爱和别的女生结伴去,更甭提什么秋游了。

我下了19路车,往前走了一大段硬是没见到一个同学,可把我给气坏了,忽然一抬头,在动物园门口巨大的广告牌下面发现了谭小燕,她穿着一件长到脚腕子的白连衣裙,胸前两个白色大绒球,用绳挂着,非常醒目,她本人呆若木鸡,目光散乱,咬着手指甲,不知所措。我走近她,此人在距我三米之距仍未发现我,却一个劲儿地向103路总站方向张望,还不时用穿球鞋的脚踢一下自己的双肩背,那个双肩背,我向你保证,你背着它去一趟海南岛都够了,而我们只不过是去北京近郊。

我一步步走近她,直到我们相距只有一毫米时她才看见,于是惊叫一声:"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我从口袋里掏出电子表,在手里摇了又摇,不出我之所料,什么也没看出来,在我想使用它的时候,这只表总是这样,小小矩形显示屏一片灰色,不用问也知道是国产货,有一次考试的时候它的老毛病又犯了,我恼火异常,考完试回家往一个角落里一丢了事,过了几天,我不知从什么地方见它,好端端的,走时准确,弃之可惜,用之操心。

我把那块怪表重新装人口袋中。

谭小燕凑上来问:"怎么回事?"

我扬扬眉毛,眼珠上翻,也照样回答:"怎么回事?"

谭小燕气哼哼地离开我,跑到马路对面去张望,我在后面看着她傻乎乎地在前面走来走去,等待同学,不由得感到好笑,我截住一个过往行人,他不耐烦地告诉我6点35分,而我们约的时间是7点集合,我早来是因为很早就醒了,并且,我没想到早班车开得那么快。我把谭小燕的包和我的放在一起,喊她回来,我喊了好几声,她假装没听见,但我知道她在假装,因为她的脑袋转了一个角度,让一只耳朵对着我,何况,游览图和马路边也就相距十来米远,我估计她可能在生气,她这人就是这样,一生起气来,谁也拿她没办法。

我拎着两个包走过去,发现谭小燕的包特别沉,比我的还沉一些,一晃动还有些响声,大概是可乐筒皮相互碰撞出来的,我走到她面前,告诉她才6点半,她不信,给我看她表,这下可把我逗坏了,因为她的表整整快了一小时。

我这么一笑,她也像想起什么来似的笑了起来,她告诉我因为昨晚怕睡懒觉起不来,故意把表拨快了一小时,不想今天给忘了,她一边说一边手脚并用的比划着,做痛心疾首状,那样子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我告诉她我还没吃早点,问她愿不愿意去对面的小铺吃点什么,她就和我一块去,过马路前,非要自己背她那个大包不可,我给了她,她跟在我后面,躲闪着来来往往的332路等公共汽车,横过马路,我们一起进了对面的小铺,这儿人还不少,窗口排了一长溜队,我让她去占座位,她不肯,和我一起排着队,忽然间,从兜里掏出一张英语单词卡片,吓得我几乎夺路而逃,她抓住我,连问了我十几个单词,幸好我全会,当她的手又一次伸进兜里的时候,我终于排到了窗口,我买了两碗馄饨,二两包子,我们走出队列,碰巧有几个离我们最近的人站起来走了,我们总算有了一个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