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切都是烟云(第7/7页)

  一条水流湍急的泄洪道里,无数人马在洪水中挣扎,河流两旁,战马嘶鸣、弹雨如林。

  河流两旁的胜利者来不及观看胜利果实,老牵幼、妇抱孺,仓皇逃窜;被洪水席卷而去的残兵,向天空伸出手,甚至来不及说一句遗言。

  战争的场面如此真实、惨烈,还有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睛,叫时经纬不寒而栗。

  深呼吸的时候,听到身边也有倒抽凉气的声音,时经纬问陆茗眉:“程松坡为画这幅画专门到过缅北考察吗?”

  陆茗眉不假思索地否认:“没有,程松坡从来没有到过缅甸!”

  “不可能凭空想象吧?”

  陆茗眉怔过一阵后反驳:“照你这么说,难道他之前画圣母圣婴,是因为真见过玛丽亚和耶稣?”

  时经纬拧紧眉,沉吟半晌后问:“你知道什么叫湄公河之春吗?”

  “不知道。”

  “湄公河之春,是一场战争的代号。”

  “每天这个世界都在打仗,”陆茗眉撇撇嘴,“不就是一幅描写战争场面的画嘛,”她一副时经纬少见多怪的表情,还摇头晃脑地点评,“不过画得比较精细就是了,值多少钱?”

  “好歹是你男朋友的画展,您就不能关注一下艺术价值吗?”

  陆茗眉摊摊手:“对不住,我没啥艺术修养,只关心值不值钱。”

  第一天展出结束后,陆茗眉留下来陪程松坡清点现场,程松坡笑容淡淡,问:“不是要上班吗?我看你今天在这里呆了大半天,我那里杂事缠身,都没办法过来陪你。”

  “假公济私咯,”陆茗眉笑笑,指着那幅《湄公河之春》问,“听说有人对这幅画开价了?”

  程松坡抬首望着那幅画笑笑:“这是非卖品。”

  陆茗眉点点头,眉心却慢慢笼上愁云,半晌后她低声问:“你为什么要画这幅画?”

  程松坡的目光凝注在《湄公河之春》上,良久后轻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担心有人看出什么来。”

  “不会的,”程松坡冷冷哂笑,“我顶多也就是画了几幅比较写实的画而已。”

  “也许有人会因为这几幅画,怀疑到什么呢?”

  “怎么可能?”程松坡失笑道,“你以为进来看画展的人,他们都懂得你在画什么吗?不会的,甚至连那些拍下我的画的人,他们所看中的,也只是什么享誉欧洲、冉冉升起的新星这些光环。他们在意的,也只是这些画的升值空间,至于你要表达什么?Who cares?”

  陆茗眉咬着下唇,闷闷道:“可是今天有人就看出来了。”

  程松坡神情凝重起来:“谁?”

  “时经纬。”

  程松坡不说话,若有所思的模样,静默半晌后他问,“他都说些什么?”

  “他说,画画的、做音乐的,最终决定他们能够走多远、站多高的还是生活阅历和思想深度。也许真有怀才不遇的天才,但最终能牢牢站在顶端的人,绝不是碌碌之辈。”陆茗眉省去后面一半,时经纬后面一半说的是:艺术是一面镜子,它照出来的不是生活,而是照镜子的人。

  程松坡一怔,随即笑道:“呵,他们这些做媒体的,没事就喜欢乱拔高,动不动给你扣个灵魂歌手、灵魂画手的帽子。灵魂,灵魂在哪儿?大家能看到的,皮囊而已。”

  陆茗眉一时发急:“那你为什么要画这些呢,你为什么一回来,就要做这样容易引人注目的事情呢?”

  “有些东西在我胸腔里压抑太久,有遏制不住的力量要宣泄出来。日本有个作家说,当你把一样东西记在纸上的时候,就表示你准备从心里把它忘记。”

  陆茗眉微微颔首,轻声问:“你的意思是说,你准备把过去都忘记吗?”

  程松坡伸出手,拉她一起坐到台阶上,展台四角微弱的灯光照在他们头顶,模糊朦胧,像在酝酿些什么。程松坡伸手替陆茗眉整整耳边的鬓发,目光澄澈如水:“不包括你。”

  PART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