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日(第9/10页)



“好吧,你加油。”

然而第二天上午,我在走廊上小跑着赶去主持一个即将开始的招商协作会,手机却突然响了。

“不好意思,等下再说。快迟到了。”

“哦……”

“……怎么了?”我意识到,“……猫找到了?”

“不是。”

“你不会想到的。”导演说,“我们谁也没想到。”

“什么?”我站住脚。

“弟弟承认了。”

“猫是他带走扔掉的。他昨天晚上承认了。”

我站住脚步停在台阶面前。

像穿过云层的飞机,刹那就清晰了。曾经掠过我胸口的一片羽毛,它已经离得足够远,足够遥远,足够让我看见是一只什么大鸟。



从后来在场工作人员的描述中,我大致明白了那天的情形。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曹前被妈妈要求继续去贴些寻找启示。“他们当时在厨房那儿,开始谁也没在意,但后来突然地,他妈妈厉声地喊‘你说什么?’,真的是突然之间,我整个儿人都哆嗦了一下。”摄影助理说。

等其他人站起来凑上前去,已经看见曹前妈妈拿着个塑料淘米篮,“拼命打他的背和肩膀,拼命地打”,他挥动着手臂模仿着动作,“里面原本还盛着些菜什么吧,因为地上撒得到处都是,可她就是这么用力,她真的完全气疯了。”等工作人员上前想拉开她,“曹前就蹲在地上,他下巴被刮红了一大片。”

曹前妈妈大喘着气,她最初几乎说不出话来,直到声音完全颤抖着,“猫是你扔掉的?”

周围人也瞬间停下了动作。

“你说是你扔掉的?”

她越来越愤怒地质问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到过后果吗?”“你说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不断地问,就重复这几句不断地问。”摄影助理摇摇头,“我们也傻了。她不懂,我们也不懂。怎么一回事呢。”

但曹前就蹲在地上,不动也不说话,一直低着头。“他妈后来上前推他,他摔倒了,坐在地上,地上都是水和菜叶,但他没有丝毫解释或反抗的意思。面无表情的。”

“让人觉得很可怕。”最后是一致的总结,“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话题随后朝“现在的小孩子我们真是看不懂”发展而去,有人回想着“其实我最开始就觉得弟弟这个人有点儿阴阴的哦……”“没错没错,现在想想,的确是这样”“他还当着我们面跟家人吵架呢”“诶,长大了肯定更严重,性格会扭曲”。

“诶,你要出门?”摄影助理回过头来看着我。

“嗯,”我穿上外套,“跟赞助商有个洽谈。”

抵达餐厅的时候,客户还没有来,把手头的资料又整理一遍后,我拿出手机找到曹前的号码。在他的电话本资料里有我补充的一句“患者弟弟”。

手机里还存着第一集播放结束后他发来的短信。放眼望去许多个“谢”字的短消息。他说“代表我哥哥非常感谢您”。的确,那个时候他既兴奋又欢快,三步并两步跳下楼梯。小猫抓着他的裤腿爬上膝盖。

续集的拍摄在上司的权衡下暂时进入无限期搁置状态。那几天我一直接到来自曹前妈妈的电话,反复询问还能开拍吗?还有可能吗?她甚至表态自己绝不反对找只相似的小猫来代替并一定会严守秘密。

“这个不可能的……我们不是拍摄电视剧,纪录片必须追求真实。”我握着电话无奈地摇头。

“……但是……就这样结束了吗?哥哥的事就没有办法了吗?只拍他一个人不行吗?为什么不行呢?”

“目前暂时是这样了……我们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不好意思。”

电话那端长时间地沉默着,而我不敢擅自出声打断,直到曹前妈妈最后开口说:“其实那孩子在想什么……我是清楚的。”

“嗯……”

“只是……”她哭了起来。

事实上,我也考虑了许多方法。和残联的有关负责人联系后,他带领我和几位同事参观了属下的几家保健和治疗机构。见到不少与曹前哥哥类似的病人。虽然无法和第一集的主题关联起来,但倘若能从这里找到突破口,也能让拍摄进行下去。

负责人本身也有残疾,他坐在一辆电动轮椅上,带我们穿过长长的走廊。

园子中间有人在晒太阳。三四个,与曹前哥哥同样的病状。而其中有一位低下身子,我看出他是在系鞋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