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星星绝望(第12/14页)

我想,到了我年迈的时候,坐着摇椅看京剧,喝着毛尖品《三国》的时候,闭上眼睛回忆一下自己的一生,我一定会觉得有很多很多片段是我不愿意想起的。

比如我去哀求周暮晨跟我和好;比如我看到林逸舟跟别的女人上床;比如我看到学校论坛里我自己的裸照;比如许至君说只要我好好活着,他不介意我回去林逸舟的身边;比如这个晚上罗素然像疯子一样扇了我两个耳光後声泪俱下地质问我为什麽要将她的不堪告之宋远。

我捂着脸,我并不觉得这两个耳光有多重,它们不会比我扇林逸舟的那个耳光还重,它们也不会比我年少无知时打那个叫戴莹新的女孩子还重,可是我心里为什麽会那麽那麽疼,那麽那麽,疼呢?

我流着泪看着歇斯底里的罗素然,我想说什麽来为自己辩解,可是我真的发不出声音。

扇了我两个耳光之後,罗素然呆住了,宋远也呆住了,包括我,我也呆住了,我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流泪这回事上。

然而有一个人,无论什麽时候程落薰受欺负了,被冤枉了,他总会像一个救世主一样拯救她。

我听见许至君的声音在我身後清清楚楚地响起:「罗素然小姐,你弄错了,告诉宋远这一切的人,是我。」

罗素然转过来看着我身後这个目光如炬的男孩子,她没有搞清楚他是谁。

许至君上前一步,站在我身边,用我们一贯默契的那个方式使我镇定下来,再在罗素然已经决堤的状态上补上一句:「我是许至君,许辉是我父亲。」

他永远那麽有格调,他不说「我叫许至君」,他说的是「我是许至君,」那种笃定的姿态让罗素然完完全全崩溃了。

崩溃了的她看上去反而比之前要冷静,她跌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许至君看了看呆若木鸡的宋远,沉着地揽着我的肩膀,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

他说:「我们回家。」

[6]她说:「我现在只有你了。」

宋远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我也是。」

从中天国际出来,整座城市透着一股被雨水冲刷过後的洁净,空气当中也有植物的芬芳,他揉揉我的头发,疼爱之情溢於言表。

我摇摇头:「不痛,真的不痛。」

他直直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程落薰同学,有时候看着你,我都替你觉得累,这麽多沉重的包袱,你这一路是怎麽走过来的?」

我的眼泪滴滴答答地掉下来,不,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他说的这句话。

从来没有人这样设身处地地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过,所有人都知道程落薰生猛,所有人都知道我去KTV必点的曲目是杨千嬅的《勇》,可是没有人问过我,你累不累?

我好累,真的好累,有时候半夜会从一些很荒谬的梦里惊醒,梦见自己穿着一身盔甲,周围全是硝烟和战火,可是连一个并肩作战的人都没有。

活在这个世界上,经历无数战争,可是我没有一个战友。

许至君,你看得见我的脆弱,也看得见我的软弱,你是命运派来守护我的那个人吗?

或者,你是属於未来世界,却因为野比一声召唤,又回到他身边的多啦A梦吗?

我和许至君走了之後,宋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回自己的房间,他脱下身上的CK和Levis,从衣柜里翻出一件陈旧的灰色T恤和一条布裤子换上,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客厅,把车钥匙仍在玻璃茶几上。

清脆的响声把罗素然从木讷中惊醒,她错愕地看着满脸怒容的宋远,下意识地问:「你要做什麽?」

宋远看着眼前这个急速苍老的女人们心里勇气排山倒海的悲伤。

这是他的亲姐姐,父母车祸辞世之後,姐姐一个人担负起所有的重担,供他读书,让他受教育,给他买一切他喜欢的东西,甚至把自己的车给他开……

他欠姐姐太多了,如果有更好的办法,他也不愿意做出伤害姐姐的事情。

可是还有什麽办法呢,他们是亲姐弟,骨子里有一样的偏执和倔强,对待爱情的态度如出一辙——爱,有理由背叛全世界。

他出走之前只说了一句:「姐,你给我的,我都不要了,我通通还给你。」

半个小时之後,他跟李珊珊在麦当劳碰头。

李珊珊正用向服务生要来的冰块敷着脸,看到宋远的打扮她竟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後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