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三章(第13/13页)
“实际上这倒像是她干的事。”弗朗索瓦丝说,她嘴里有一股说不清的难以消失的怪味儿。
“多么高傲的小魔鬼,”皮埃尔说,“一开始她对我颇有好感,但一当我冒昧露出一丝批评的口气,她就恨起我来了。”
“你那么出色地向她做了解释,”弗朗索瓦丝说,“是出于礼貌吗?”
“嘿!今晚她脑袋里有很多想法。”皮埃尔说。他若有所思,没继续往下说。而在他的脑袋里,又究竟想着什么呢?她查看着他的脸,这张脸,她太熟悉了,因此不能说明什么,只有伸过手去触摸一下,但是即使接触到也无助于认清他的面目,对他不可能产生任何想法。甚至没有名字可称呼他。弗朗索瓦丝只是在和别人交谈时才称呼他皮埃尔或拉布鲁斯,面对他或独自一人时,她从不称呼他。他是她的知己,如同她了解自己一样,但同时他也是不可知的,他是一位陌生人,可至少她本来可以对他有所认识的。
“总之,你究竟想要她怎么样?”她问道。
“说实话,我也在想,”皮埃尔说,“她不是康塞蒂,不能期望和她有一段奇遇。假如想同她发生令人愉快的事情,必须全身心地投入,而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愿望。”
“为什么没有愿望?”弗朗索瓦丝问道,刚才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这种不安思绪很荒诞,因为他俩无话不谈,互相间无任何隐私可言。
“这很复杂,”皮埃尔说,“首先这很累人。再说,在她身上有某些幼稚的东西,让我有些反感,她还乳臭未干。我只是希望她不要恨我,大家可以时不时地聊聊天。”
“这个目的,我想已经达到。”弗朗索瓦丝说。
皮埃尔犹豫地看了看她。
“我建议她和我建立个人关系,没让你不愉快吗?”
“当然没有。”弗朗索瓦丝说,“为什么问这个?”
“我不知道,我感到你有点不自在。你很喜欢她,你也许会希望在她的生活中只有你一个人。”
“你很清楚,不如说她太缠我了。”弗朗索瓦丝说。
“对于我,我很清楚你从不嫉妒。”皮埃尔微笑着说,“但如果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情绪,还是应该告诉我。在这方面,我留给人的印象像只昆虫:我是个征服狂。可这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当然,我会说的。”弗朗索瓦丝说。她沉吟不决。今晚的不安也许应该被称作嫉妒。她不愿意皮埃尔看重格扎维埃尔,格扎维埃尔对皮埃尔的微笑令她忐忑不安。这种闷闷不乐是一时的,而且还搀有疲劳过度的成分。如果她将此告诉皮埃尔,这将会变成一种令人担忧的、根深蒂固的现实,而不是瞬息即逝的情绪变化了,从此他将不得不给以充分重视,而她本人却并不在意。这是不存在的事,她毫不嫉妒。
“你甚至可以爱上她,如果你愿意。”她说。
“不存在这个问题。”皮埃尔说,并耸了耸肩,“我甚至不能确信她是否不像刚才那样恨我了。”
他钻入被子,弗朗索瓦丝在他身边躺下,并亲吻了他。
“好好睡吧。”她温柔地说。
“好好睡吧。”皮埃尔说,他也吻了吻她。
弗朗索瓦丝转身对着墙。格扎维埃尔在他们楼下的房间喝着茶,她已经点了一支烟,她自由地选择就寝的时刻,独自一人躺在床上,远离一切与她无干的存在物。她的感情,她的思想犹如天马行空,任意驰骋,此时此刻,她肯定为享受到这种自由而欣喜万分,她这样做是为谴责弗朗索瓦丝。一想到弗朗索瓦丝正精疲力竭地躺在皮埃尔身边,她怀着傲慢和蔑视的感情洋洋自得。弗朗索瓦丝静卧不动,但她再也不能痛快地合上眼,忘却格扎维埃尔。整个晚上格扎维埃尔的形象不断高大起来,萦回、充斥于她的脑海,像北极酒吧的那块巨大的蛋糕那样沉重。对她的要求、嫉恨、蔑视,他们不能再熟视无睹;既然皮埃尔想要给予重视。这个刚刚显露的珍贵而难缠的格扎维埃尔,弗朗索瓦丝正竭尽全力把她从思想中赶跑,因为她心中怀有的几乎是敌意。但已无计可施,无法挽回。格扎维埃尔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