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二章(第5/9页)
“坦率地说,这不可能行得通。”她说。
“可是《吕斯和阿尔芒达》曾获得辉煌成功。”伊丽莎白说。
“正因如此,《尤利乌斯·恺撒》以后,皮埃尔想尝试大力推荐一位不知名的剧作者。”
弗朗索瓦丝中止了讲话。她宽慰地看到格扎维埃尔正走过来。她的头发被精心地梳理过,淡妆掩盖了高颧颊,使富于性感的大鼻子变得纤细优美了。
“你们认识。”弗朗索瓦丝说,并向格扎维埃尔笑了笑。“您来晚了。我肯定您没有吃晚饭,您吃点什么吧。”
“不,谢谢,我一点儿也不饿。”格扎维埃尔说。她在座位上坐下,垂下头,似乎很不自在。“我有点迷路了。”她说。
伊丽莎白以咄咄逼人的眼光审视着她。
“您迷路了?您从很远的地方来?”
格扎维埃尔满脸歉意转向弗朗索瓦丝:
“不知怎么回事,我顺着那条大街走,简直没完没了,最后到了一条黑洞洞的马路上,我大概是一不留神走过了多莫咖啡馆。”
伊丽莎白笑了起来。
“这可要有点儿诚意才行。”她说。
格扎维埃尔以怒目相报。
“总之,您现在找到了,这是主要的。”弗朗索瓦丝说,“到拉普莱里酒吧去,你说怎么样?那儿跟咱们年轻时候已经不一样了,但还是挺不错的。”
“听你的。”伊丽莎白说。
她们走出了咖啡馆,大风卷起落在蒙帕纳斯大街上的梧桐叶,弗朗索瓦丝脚踩树叶,听着嘎吱嘎吱的响声取乐,它们散发出来的一阵阵干胡桃和熟葡萄酒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至少有一年我没有去拉普莱里酒吧了。”她说。
谁也没有回答她的话。格扎维埃尔捏紧大衣领;伊丽莎白手里拿着披巾,她似乎没有感到寒冷,也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已经有那么多人了。”弗朗索瓦丝说。酒吧的所有高脚圆凳都被占了,她挑选了一张稍远的桌子。
“我要一杯威士忌,”伊丽莎白说。
“那就来两杯威士忌。”弗朗索瓦丝说,“您呢?”
“和你们一样。”格扎维埃尔说。
“三杯威士忌。”弗朗索瓦丝说。这里的酒味和烟味使她回忆起青年时代,她总是喜欢爵士乐的节奏、黄色的灯光和夜总会的拥挤气氛。世上既有德尔弗的废墟、普罗旺斯的秃山,也有熙熙攘攘的场所,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感到充实是多么容易!她对格扎维埃尔笑了笑。
“您瞧,吧台那儿,那个翘鼻子的金发姑娘,她和我住在一个旅馆,她成天穿着天蓝色睡衣在走廊里溜达,我觉得这是为了挑逗那个住在我上面房间的黑人。”
“她不漂亮。”格扎维埃尔说,她睁大眼睛看着身旁一位漂亮的棕发女人,“她多美啊!”
“您知道吗,她的心上人是一位兰开夏式摔跤冠军,他俩勾着小手指在这个区的街上闲逛。”
“哟!”格扎维埃尔用责备的语气喊道。
“这我可没瞎说。”弗朗索瓦丝说。
两个年轻人走近她们,露出动人的微笑,格扎维埃尔站了起来。
“不,我不跳舞。”弗朗索瓦丝说。
伊丽莎白犹豫了一下,也站起来。
“她现在恨我了。”弗朗索瓦丝想。邻桌上,一位脸上稍带皱纹的金发女人和一位很年轻的小伙子亲热地拉着手。年轻人低声地、热情洋溢地说着话,女人矜持地微笑,她那已失去光泽的漂亮脸蛋上并未露出明显的皱褶。那个住旅馆的小荡妇正和一个海员跳舞,她半眯双眼紧紧地贴着海员。美丽的棕发女郎正坐在凳子上懒洋洋地嚼着香蕉片。弗朗索瓦丝高傲地笑了笑。这里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在这一片刻全神贯注于各自的小天地:格扎维埃尔在翩翩起舞,伊丽莎白在跳动中发泄心中的愤怒和绝望。而我,置身于舞厅中央,超然物外,自由自在,我出神地凝视所有这些生命和脸庞。如果我转过眼睛,避而不看他们,他们就立即如被忘却的景色那样荡然无存。
伊丽莎白回到了座位上。
“你知道,”弗朗索瓦丝说,“我很遗憾这不可能办到。”
“哦!”伊丽莎白说,“我很理解……”她神情沮丧,但至少在众人面前,她不可能总是怒形于色。
“最近和克洛德的关系遇到麻烦了?”弗朗索瓦丝问道。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她噘起嘴,表情颇不自然,弗朗索瓦丝以为她要哭出来,但又克制住了。
“克洛德狼狈不堪。他说只要他的剧本没有被采用,只要没有得到真正的解脱,他就不能工作。当他处于这种精神状态下的时候,简直可怕极了。”
“可责任并不在你。”弗朗索瓦丝说。
“但总是由我来承担一切后果。”伊丽莎白说,她的嘴唇又开始颤抖。“因为我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他没想到一个坚强的女人也同别的女人一样会感到痛苦。”她凄恻地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