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7(第8/9页)

我都快听不下去了,但是我没有忽略这个“曾经”。我迟疑了一下,弗罗伦斯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着火焰。

“我认识她几个月之后,”她继续说,“发现她的情况不太——不太好。一天她拿着行李过来了。她要生孩子了,因此不能住在原来的地方,那个男人——确实一点用也没有,他觉得羞耻,不愿意负责。她无处可去……当然,我们收留了她。拉尔夫并不介意,他和我一样爱她。我们打算住在一起,把孩子当成我们自己的来养。我太高兴了,我高兴那男人抛弃了她,高兴那房东太太把她撵了出来!”

她做了个鬼脸,然后用指甲弹掉了一片落在裙子上的煤灰。“我想,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几个月。有了莉莲,就像——我说不出来像什么。让人晕眩,那种幸福让我晕眩。她改变了这个家,真的变了,不仅仅是精神上。她让我们把墙纸剥下来,然后刷上油漆。她织了那块地毯。”她朝壁炉前那块俗丽的地毯点了点头——我原以为那是哪个眼睛看不见的苏格兰牧民冬天无聊时织的——我赶紧把脚从地毯上拿走,“我们不是爱人也没关系,我们是那么亲密,比姐妹还亲密。我们一起睡在楼上,一起读书。她教给我好多东西。那张埃莉诺·马克思的照片,”她朝那张小照片点了点头,“就是她的。埃莉诺·马克思是她心目中的女英雄,我曾说她长得像埃莉诺,但我没有她的照片。那本书,惠特曼的诗集,也是她的。你刚才读的那首诗,让我想起了我和她。她说我们是同志——如果女人可以成为同志的话。”她的嘴唇干了,用舌头舔了舔,“如果女人可以成为同志的话,”她又说,“我就是她的……”她沉默了。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西里尔——他熟睡的小脸红扑扑的,睫毛那么精致,还噘着粉红的小嘴。我感觉到一股诡异的恐惧,问她:“然后呢……?”

她眨了眨眼。“然后——嗯,然后她死了。她那么纤弱,分娩又那么艰难。她死了。我们找不到人给她接生,因为她没有结婚。最后我们不得不从伊斯灵顿请来了一个不认识我们的女人,向她谎称莉莲是拉尔夫的妻子。这个女人把莉莲称作‘班纳太太’。想想吧!她很在行,但也很严厉。她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只能坐在外面听莉莲的呻吟,拉尔夫一直拧着手,一直在哭。我心想,让这个孩子死吧,让孩子死吧,只要她能活着!

“但是你也看到了,西里尔没有死,莉莲看起来也挺好的,只是很累,接生婆说让她睡一会儿就好。我们就听她的了,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去看她,发现她开始流血了。那时接生婆已经走了。拉尔夫跑去找医生,但是她没能得救。她那宝贵而善良的心就那样流血不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过去蹲在她旁边,用指关节碰了碰她的袖子,她心不在焉地微微一笑,善意地回应了我。

“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我轻声说。然而,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真想把头往客厅的墙上撞。我怎么那么蠢呢,竟然没有猜到这一切。我想起那天谈到生日的事——现在才知道那就是莉莲去世一周年的忌日。还有弗洛伦丝奇怪的表情,她为什么会疲惫、生气,以及她朋友们的担心。还有她对这个孩子矛盾的态度——这是莉莲的孩子,也是害死莉莲的人,弗洛伦丝曾希望这个孩子死,好让他母亲得救……”

我又看着她,希望自己有办法安慰她。她如此沮丧,又如此遥远。我从来没有抱过她,哪怕是现在也不好意思把手放在她身上。因此我只是待在她身旁,轻轻拉着她的袖子……最后她站起身,对我报以善意的微笑,然后我移开了身子。“我是怎么说起这些的,”她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今晚怎么就说起这些了。”

“我很高兴你告诉我了,”我说,“你一定——你一定很想念她吧。”她茫然地看了我一会儿,仿佛“想念”听起来太微不足道,完全无法形容她的悲伤。然后她点了点头,移开了视线。

“那些日子很不容易。我变得性情古怪,有时候我希望我也死了。我知道,我对你和拉尔夫都很缺乏耐心!我想,你刚来的时候我对你也不太友好。那时候她走了还不到六个月,想到有另一个女孩住在这屋子里,特别是你,我认识她的那一周认识的你——嗯!而且,你的故事和她很像,你也是和一个男人同居,你遇到麻烦他就抛弃了你——这太诡异了。但是当你抱起西里尔的那一瞬间——我敢说你可能都不记得了——你怀里抱着西里尔,让我想起了她,她都没有机会抱他一下……我不知道我是不能忍受你抱他,还是不能忍受你放下他。然后你说话了,当然你并不像莉莲。然后,哦!我这辈子也没这么高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