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7(第5/9页)

“也是。”我非常感激他的话。尽管我在戴安娜家里读过些正经书,但那一刻我能想起来的都是不正经的,并且书的作者都是一个人:匿名。

于是我什么也没说,我们默默地吃完了晚饭。然后我又看了看弗洛伦丝,她移开目光,眼神似乎很暗淡。于是我心想,她才不会想要我这样的女孩在她的天堂里,哪怕是给她炖牡蛎。不过我又觉得这个想法很无趣。

但我想错了。无论我在不在她的天堂里,她都不会注意到。她想在天堂见到的不是她妈妈,也不是埃莉诺·马克思,甚至不是卡尔·马克思。她想的完全是另一个人,好几个星期以后我才知道,在那年秋天的一个夜晚。

像我之前说的,我开始陪弗洛伦丝去协会。一天晚上,我陪着她去麦尔安德的一个女裁缝家里。那家人穷极了,女人的房间里几乎没有家具,只有几个垫子、一块破地毯、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和一把椅子。在被当作客厅的小房间里,有一个翻过来的小茶箱,上面放着一点可怜的晚餐:一块硬面包,瓶子里仅剩的几滴油,还有半杯颜色发蓝的牛奶。晚餐桌上都是女人干活的工具,有叠好的衣服、薄包装纸、别针、棉线和针。她说针总是从桌上掉下来,经常被孩子踩到。她的小宝宝最近把别针放进嘴里了,扎到了上颚,差点窒息。

我听了她的故事,看弗洛伦丝跟她讲协会的事,还有刚建立起来的女裁缝工会。弗洛伦丝问她会不会来开会。这个女人摇摇头,说她没有时间,没有人帮她照看孩子,她害怕她服装店的老板听说她参加工会,不给她发工资。

“还有,小姐,”最后她终于说,“我丈夫不想让我去,并非因为他自己不是工会成员,而是他觉得女人对这种事没有什么发言权。他觉得没有必要。”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弗赖尔太太?你不觉得女工工会是件好事吗?你不想看到事情发生变化吗,不想让老板给你加薪,对你更好一点吗?”

弗赖尔太太揉了揉眼睛。

“他们会开除我,小姐,就这样,然后找个更便宜的女孩。还有好多人呢,还有好多女孩羡慕我,哪怕我只能赚这么几个先令。”

她们讨论着,直到这个女人有些烦躁了,说她很感谢我们,但是没时间听我们多讲了。弗洛伦丝耸了耸肩。“再想想好吗?我告诉你开会的地方,你可以把孩子带过来,我们会找人帮你照看他一两个小时的。”我们站起来,我又看了一眼桌子,看了一眼上面的线圈和衣服。有一件背心,一打手帕,几件男式衬衫——我发现自己被它们吸引住了,很想伸手去摸一摸。我看了看这个女人,朝桌上点了点头。

我说:“你具体是做什么活,弗赖尔太太?有几件衣服看起来真是不错。”

“我是给衣服镶边的,小姐。”她回答说,“我绣字母纹样。”她拿起一件衣服,给我看衣服口袋,上面有一个花哨的交织字母,用象牙丝绣得很整齐。“看起来很奇怪是不是,”她悲哀地说,“这么漂亮的东西诞生在这么一间破屋子里。”

“确实。”我说——但是这话很难说出口。这个漂亮的字母突然让我想起了费里西蒂,还有我在那儿穿过的漂亮衣服。我又看见了那定做的外套和衬衫,曾经,那个小小的,浮夸的N.K.让我如此兴奋。我不知道它们是在这种房间里,由弗赖尔太太这样悲哀的女人绣出来的,但就算我知道了,我当时会在乎吗?我知道我不会,于是此刻感觉分外难受而羞耻。弗洛伦丝走到门口,站在那里等着我。弗赖尔太太抱起了她最小的孩子,那孩子开始哭了。我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那里有我去市场买菜剩下的一先令和一便士。我把它拿出来,像贼一样悄悄地放在桌上漂亮的衬衫和手套边。

然而,弗赖尔太太看到了,摇了摇头。

“哦,这……小姐……”她说。

“给孩子的。”我感觉更拘谨而难受了,“给最小的孩子。收下吧。”女人垂下了头,低声说着谢谢。我没有看她,也没有看弗洛伦丝,直到我们走出了那条街,把那个凄凉的房间留在身后。

“你真是太好了。”弗洛伦丝开口道。我一点都不好,我觉得自己好像扇了那女人一巴掌,而不是给了她一件礼物。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向弗洛伦丝形容这种感受,“当然,你不必这么做的。”她说,“这样她会觉得协会里都是比她过得更好的女人,而不是和她一样的女人在互相帮助。”

“你和她确实不一样。”我说——她的话让我有点不舒服,“你觉得你和她一样,其实不是,并不一样。”

她哼了一声,“我想你说得对。然而,我可能和她更接近——比起那些你见过的,救助穷人、流浪汉和失业者的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