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8(第5/8页)
我需要一个远离史密斯菲尔德的地方,实际上,我需要一个更衣室。但到目前为止我还不知道有这种地方出租。我想干草市场的妓女是在皮卡迪利的公厕里换衣服的——她们在洗手池前化妆,在厕所门前挂上“使用中”的牌子,在里面换上浮艳的衣裙。这个方法不错,但是我没法模仿,如果有人看到我从女洗手间穿着哔叽丝绒西装、戴着礼帽出来,那一定会破坏我的计划。
最后我还是从伦敦西区的妓女身上找到了答案。我开始每天漫步到苏荷区,注意到那里有很多写着“钟点房”的房子。一开始我还天真地想,有谁会在那里睡一个小时呢?随后我才明白,没人会在里面睡觉,妓女们把她们的客人带进去,他们会躺下,但不是睡觉。一天,我站在贝里克街路口的一个咖啡摊前,看着一家钟点房的旅馆大门。有男男女女陆续踏进门槛,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们,除了斜着眼坐在门口凳子上收钱的老妇人——收完客人钱、递给客人钥匙以后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我想哪怕是童话剧里的马被妓女牵着缰绳拉进来了——只要马付了硬币——也不会有人停下来多看一眼。
因此,几天以后,我把演出服放在包里,跑到这个旅馆开房。老妇人看了看我,阴森地笑了笑。然后我给了她钱,她塞给我一把钥匙,点头让我走进她身后黑暗的走廊。钥匙黏糊糊的,我那个房间的门把手也是黏糊糊的,实际上,整个房间真是糟透了,又潮湿又难闻,墙薄得像纸一样,在打开包换衣服的时候,我听到了楼上楼下还有隔壁的各种声音——呻吟、拍打、笑声,还有床垫的摇晃声。
我换衣服的动作很快,伴随着一声声呻吟和笑声,我的勇气变得愈发稀薄。但是当我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这镜子上有一道裂缝,裂缝里还残留着血迹——当我最终看到自己的样子,我笑了,我知道自己的计划错不了。我从房东的厨房里借来一把熨斗,把套装上的褶皱都熨平了,还用缝纫剪子把头发给修剪了一下——这会儿我用唾沫把头发捋了捋。我把裙子和钱包放在椅子上,走出门,把门锁上。我这颗重生的黑暗之心一直跳得很快,像一个闹钟。如我所料,当我从台阶上那个老鸨旁边走过,她几乎没有抬眼,于是我略带犹豫地走向贝里克街。每当有人看我,我就心惊肉跳,我等着有人突然叫嚷起来:“一个女孩!有个女孩,穿着男孩的衣服!”但是没有人看我,他们的目光越过我,落向我身后的姑娘。没有人叫喊,于是我挺直身子。在圣路加教堂,有个男人的手推车碰到了我,他说:“没事吧,小伙子?”还有留着卷曲刘海的女人把手放在我胳膊上,头靠着我说:“帅哥,挺精神的啊,我知道个好地方,你想不想来看看?”
首次表演的成功给我壮了胆。我回到苏荷区又转了一圈,走得更远,然后去了第二次、第三次……我成了贝里克街钟点房的常客,那个老妇人给我留了个房间,我每周去三次。当然,她已经发现了我去那里的目的,尽管从她眯眼看我的样子,我想她也不确定我到底是个去她那里穿上裤子的女孩,还是个去换上裙子的男孩。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确定。
每次出门,我都搞出些让扮相更完美的新花样。我去理发店把女性化的刘海剪掉了。我买了鞋子袜子,衬衣和内裤。我用绷带裹紧本就曲线不明显的胸部,让它更为平坦。我还在腹股沟那儿放了一条手绢或者一只手套,整齐地叠好,模仿一个鼓起来的小阳具。
我不能说自己是快乐的——现在的我不可能快乐了。我在贝斯特太太那里度过了太多痛苦的时光,除了在屋里一蹶不振什么也没干。我的希望和色彩都像屋子里的墙壁一样褪色了。但伦敦绝对不会因为我的哭泣而褪色。现在我终于能在伦敦自由行走了,像一个男孩,一个穿着精致西装的帅小伙那样走在路上,别人只会羡慕,绝不会嘲笑——嗯,我只知道当时的自己很满意这种脆弱的魅力。
“让姬蒂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吧,”我会想,“我是个女孩的时候她不要我——但如果她看到现在的我!”我想起母亲曾经从图书馆借过一本书,写一个被逐出家门的女人伪装成保姆来照料她的孩子。如果我能再见到姬蒂,就作为一个男人来追求她,然后再露出真面目,让她心碎,就像她让我心碎那样!
想是这么想,我也没打算联系她。然而想到可能会与她偶遇——看到她和沃尔特在一起——我还是会颤抖。甚至到了六月,到了七月——她一定已经度完了愉快的蜜月——我也没在任何音乐厅或者剧院的海报上见过她的名字。我没有买过和剧院有关的报纸,因此从未听闻她的消息,不知她成为沃尔特的妻子后过得好不好。我只在梦里见过她。梦里的她仍旧甜美可爱,呼唤着我的名字,让我亲吻她的嘴唇。但是最后,沃尔特的胳膊挽住了她雀斑点点的肩膀,她把羞愧的目光从我身上转移到他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