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第6/8页)
她站在一旁,让我摆弄着她的袖扣、手套和衬衫,我静静地整理着,十分入迷。过了片刻,我抬头一看,发现她正注视着我,当我与她目光相接,她眨了眨眼,立刻脸红了。“你不知道,”她说,“我有多飘飘然。每个还没成名的演员都想有个服装师,南。每个野心勃勃又疲惫不堪的小女演员,登上乡村舞台时就渴望在伦敦的音乐厅里表演——能够拥有两间体面的房间,而不是一间凄惨的小屋——能有一辆马车晚上送她去表演,演出后载她回家,而别的穷艺人只能坐有轨电车。”她站在屋顶倾斜的一侧,脸隐没在阴影中,眼睛又黑又大,“现在,我突然就拥有了这些我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南,我向往的一切都得到了!”
我知道。这感觉绝妙无比,但也令人恐惧。因为你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值得拥有这份好运,你错误地占了别人的所有——一旦你分神,它就会被夺走。而你一旦得到这份内心的渴望,你会不惜做任何事情,不惜牺牲任何东西来守护它。我知道姬蒂和我的感觉是一样的,当然,我们所指的是不同的东西。
往后我就会记住这些。
如我前面所说,我们用了一个小时来收拾东西,其间听到屋子里传来各种各样的话声和响动。这会儿大约是傍晚六点,楼下传来了脚步声,有人在召唤我们:“巴特勒小姐,阿斯特利小姐!”是邓迪太太喊我们到楼下的客厅吃晚餐。她还说,“有好多人想见你们。”
我虽然饿了,但深感疲惫,并厌倦了和陌生人握手微笑。但是姬蒂轻声说我们最好下去,不然其他房客会觉得我们太过傲慢。于是我们请邓迪太太稍等,姬蒂换了件衣服,我梳了头,重新编了辫子,朝壁炉抖了抖裙边的灰尘,洗了手,然后我们朝楼下走去。
此时的客厅和我们刚到时坐下来喝茶的光景大不一样。那张桌子被拉开了,摆在房间中央当餐桌。更重要的是,桌旁坐满了人,每个人见到我们都挤出一个微笑——一个迅速而老练的微笑,就像墙上那些照片里的一样。仿佛半打肖像画都活了,从布满灰尘的相框里跑出来加入邓迪太太的晚餐。
一共八个座位——其中两个空的显然是留给姬蒂和我的,其他的都有人就座了。邓迪太太自己坐在桌子一头,正把冷盘肉切成薄片,看到我们她微微起身,让我们不要拘束,然后用叉子指着其他人,首先是一位坐在她对面,身穿天鹅绒背心的老绅士。
“埃默里教授,”她毫不扭捏地说,“杰出的读心术师。”
教授也站起身,朝我们微微鞠躬。
“杰出的读心术师,啊,曾经的,”他看着我们的房东说,“邓迪太太人真好。我有好多年不曾站在人群中猜一位小姐钱包里都有什么东西了。”他笑了笑,然后重重地坐下。姬蒂说她很高兴认识他。邓迪太太指着教授右边那个瘦削的红发男孩。
“西姆斯·威利斯,”她说,“喜剧演员——”
“杰出的喜剧演员,毋庸置疑,”他很快侧过身来和我们握手,“现役的。这位,”他朝桌子对面的男孩点了点头,“是我哥哥珀西,他打骨响板,也很优秀。”他说话的时候珀西眨了眨眼,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弟弟的话,从盘子边拿起一对勺子,在桌布上敲了一段美妙的旋律。
邓迪太太清了清嗓子,然后指向坐在西姆斯旁边那位粉红色嘴唇的美丽女孩,“不要忘了弗莱特小姐,芭蕾舞演员。”
这个女孩矫揉造作地笑着说:“请务必叫我莉迪娅,”说着伸出一只手,“他们在亭阁这么叫我——你够了没有,珀西?——或者莫妮卡,如果你们想这么叫我的话,这是我的真名。”
“或者‘小心肝’,”西姆斯说,“她的朋友都这么叫她——如果你读过“阿利·斯洛珀”系列的漫画[20],我就不用解释为啥了。请允许我多嘴一句,巴特勒小姐,当沃尔特告诉我们他要让你们搬进来的时候,她简直有点惊慌,生怕他要带来什么腰围只有十英尺的光鲜歌舞女郎呢。当她听说你是女扮男装的演员,才松了一口气。”
“小心肝”推了他一把。“别听他的,”她对我们说,“他总是捉弄人。我很高兴这里又来了个女孩——我应该说是两个女孩——无论光鲜与否。”她说话时迅速朝我看了一眼,表情满意,显然流露了对我的看法。然后姬蒂在她身边坐下,让我在珀西身边坐下。她继续说,“沃尔特先生说你会大红大紫的,巴特勒小姐。我听说你明晚就要在明星演出了。我记得那是个很好的音乐厅。”
“我听说也是。叫我姬蒂吧。”
“那么你呢,阿斯特利小姐?”珀西问,“你做服装师很久了吗?你看起来很年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