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10/20页)

梨花承认,无法给亚纪打电话,不是因为在意时间不妥,而是因为哪怕一件事,自己也无法像亚纪一样,自己决定并付诸行动。也无法向正文确认,两人是否已经放弃要孩子这件事了。一年、两年过去了,虽然对丈夫的话感到心里别扭,却无法询问他的真实意图,每天只是重复着前一天活着。梨花实在无法告诉亚纪,自己是这样度过每一天的,也没法听一步一个脚印扎实走着自己的路的亚纪,说她自己的事。所以梨花既没有回信,也打不了电话。

“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眼前是正文的脸,似乎担心地望着自己。有水滴滴落在自己置于膝盖的手背上,梨花这才发觉自己在哭。她像孩子似的用手背揉着双眼。

我们这两年究竟在干什么?我们真的不要孩子了吗,就这样两个人一起生活下去吗?为什么我们不一起讨论商量?不,不是这些。你不主动邀请我,对我的主动邀请又拒绝的话,我们以后要一直不碰对方地生活下去吗?

千言万语几次都涌到了嗓子眼,却终于没说出口,又咽了下去。

为什么问不出口,为什么说不出来呢,明明事关重大。梨花用力揉搓着双眼,眼角都火辣辣地刺痛了。

“怎么了?头疼吗?是不是吃了这个胃不舒服了?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会儿?能自己走吗?”

正文用哄孩子般温柔的声音说道,摸着梨花的头。他越是这样做,梨花的眼泪越是汹涌而出,她抽泣着。正文扶着梨花站起来,手插进腋下扶着她上楼,让梨花在卧室的床上躺下。仅仅是这些肢体接触,梨花就开心得不禁瑟缩起来。梨花目送着正文离开卧室的身影,在黑暗中,恋恋不舍地继续感受着留在头上和腋下的体温。

到了4月,梨花向井上传达了她想做全日工的意愿。

梨花不想在电话里和亚纪聊的时候,说自己和两年前的夏天一样。虽然对亚纪来说,就算自己的工作从计时工变成了全日工,也没什么意义吧。但哪怕是这种变化也可以,她只想有话可说。梨花心想,为了不让今天重复前一天,就必须做些和前一天不同的事情。

梨花把之前粗粗浏览就放回书架的参考书都买了回来,下班回到家晚饭也是草草准备,她开始为了取得资格学习。什么受益证券、发行市场,还有企业信息公示制度、可转换债券,这些名词非但陌生而且全是冗长的汉字,实在让人束手无策,但几个月学下来,也渐渐看习惯了。梨花虽然觉得这很像世界史考试前死记硬背那些年号,但她还是把不认识的词抄在笔记本上,努力去理解难懂的字面意思。

到了正文快回来的时候,梨花就把参考书和笔记本藏到书架里,手忙脚乱地准备晚饭。相比以前,偷懒敷衍的菜多了,连买回来的熟食也开始滥竽充数,不知正文有没有发现,但他对此没抱怨过什么。

不过,周六和周日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家务上,平日只能在准备晚饭前的有限时间里学习,所以资格的取得比预想的更耗费时日,直到1994年,梨花好不容易取得了证券外勤特别会员第二种资格。那年的2月起,梨花开始以全日业务员的身份工作了。

早上八点四十五分去银行,换上制服,参加五分钟左右的早会。九点,银行开始营业的同时动身拜访客户。工作内容和计时工的时候相同。拜访客户,按照指示送去利息或文件,把活期存款转成定期存款,把客户整笔的现金带到银行存起来,推销新的理财产品。中午时回银行一次,在地下的员工食堂吃午饭,下午再出门拜访客户。四点半返回,写当天的工作日志,五点下班。以前有年长的男性行员同行,但改做全日工后,与梨花同去拜访客户的,是一位名叫佐仓、与梨花年龄相差无几的男性行员。每周有一两次佐仓不跟来,梨花独立承担工作任务。这是唯一的不同。

若叶银行铃挂台分行这一带,在二十年前还是个触目所及只有田地和山峦的一望无际的大农村,但近十年来,因为宅地开发,山和田地被破坏,变成了公寓或建好待售的住宅。因此,银行的客户清晰地分为两类,不是卖了山和田地的老资产家,就是新搬来的年轻夫妇及其家人。拜访的客户里老年人居多这一点,不仅是梨花,其他业务员也大同小异,因此,梨花以为,无论哪位业务员得到的招待与自己都是一样的。比如,客户们买了蛋糕等着她的到访,或者把炖菜装进保鲜盒里让她带回去,把似乎很宝贵的爵士唱片放给她听。梨花以为这些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做了全日工后,梨花终于意识到,事实似乎并非如此。

“和梅泽小姐一起拜访客户的话会变胖啊。”佐仓半开玩笑地说道。梨花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笑着说:“因为大家知道梅泽小姐要来,都会端出点心来,又不能剩下。”梨花一问之下才知道,客户给拜访人员上茶的都不是很多,连茶都不给上的更普遍。梨花做了全日工后,客户之一的平林孝三老人为祝贺她取得资格证,马上送了条项链。当时,梨花单纯地以为包着的东西是手帕或者毛巾之类的,就接了过来,但是回到家打开一看,露出来的竟是印着品牌名字的盒子,盒子里装的项链梨花无法猜想价格,不过一定很昂贵。第二天,她趁着外出拜访客户时顺便去了平林家,说自己实在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想把它还给老人。但是平林老人执意不肯收回。结果,梨花把那项链依然装在盒子里,原封不动地收在梳妆台的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