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第6/8页)

“当真?”三丹夫意外又惊喜,“你快说……”

三丹夫的催促,被匆匆跑进来的随侍打断,“世子,出大事了。外面那些喇嘛都疯了,不以牛羊为祭礼,竟用百名童男童女为祭,还美其名曰说是送给菩萨做童儿的。”

“什么!”容温与三丹夫大惊失色,同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三丹夫因这番激动,扯开了腰上的箭伤,痛呼一声。他养的两只鹰隼破天而来,绕在他左右发出怆然嘶鸣,似在关切主人。

他却顾不上许多,一把拂开平时爱若珍宝的鹰隼,冲随侍大吼,“你再说一遍!”

随侍抹了一把脸,忿然中带了哭腔,“领头那个大喇嘛说,今岁天灾人祸,佛不佑我,遂得加重祭礼。我杀他全家,那是一百个半大孩子……”

蒙古贫瘠,妇人生产不易,孩子长成亦是不易。遂各部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不杀妇孺。

一百个孩子,一百条人命。

容温死死瞪着院门方向,忽然抽过一旁侍卫的刀,跌跌撞撞往外奔去。

她承认,这群人的挑衅成功了。

“快拦住公主!”三丹夫手捂渗血的伤口,紧随其后追出来,急声怒喝。

以他的心智,自然不难猜测到,外面这一出鲜血淋漓的‘祭祀’,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从始至终,这些人的目的,不过是想把容温这个和亲公主牵扯进归化城的混乱中去。

这些人固执认定班第乃是摧毁他们心中神圣信仰、为祸归化城的真凶,恨班第入骨。哪怕他们明知此时在西城门搏杀,护得他们暂且安稳的也是班第。

如此情形,被班第护得严严实实,独立在所有侵扰之外的容温,自然成了众矢之的,这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没什么是把容温彻底拉入这场混乱,更能报复班第,更让人痛快的事了。

这一刻,三丹夫忽然明了,当初他无意受伤,班第特地把他安排进小院养伤,防的怕也是今日情形。

侍卫们反应还算快,闻言立刻组成一堵人墙拦在容温面前,不许她开门出去。

可是一扇木门而已,哪里挡得住百名孩子绝望的叫喊与翻涌的鲜血。

扶雪跑了上来,死死拉住容温胳膊,副将则趁机夺了她手中的刀。

扶雪哽咽道,“公主,世道如此,救不过来的,回去吧。”

也不知是这百名孩子救不过来,还是这世道救不过来了。

院落中飘香的青檀树全被浓重血腥味压了下去,有一瞬间,容温几乎分不清面前这扇门之后,究竟是祭坛还是修罗狱屠宰场。

几乎僵滞的迈出步伐,随扶雪往内院去。

走到一半,容温忽然挣脱扶雪,反身迅速扯开院门。

街对面,最后一名‘祭礼’的头颅,正好落下。

然后被两名青壮喇嘛,迅速丢进一旁的大熔炉中。

容温乍一眼望去,没看清那个孩子长什么样,只记得那一脸的扭曲狰狞。

正午骄阳,袅袅檀香烟气弥漫,熔炉烧得正旺,临时搭出来的祭坛内外,坐禅了无数身着红黄袍的喇嘛。

他们身上那红色,像极了自街对面汇聚,蜿蜒流淌到小院门前那棵白榆树下的液体。

原本树根处鲜见的肥沃黑土,被染成了恶臭猩红。

似要从根子上,腐朽这一切。

那个领头的大喇嘛,捻着佛珠,正在一脸悲悯的对她笑。

容温双眼缓缓瞪大,在她作势冲出去前一瞬,被扶雪拦腰扯了回来,三丹夫顺势大力合拢院门,也无意觑得一眼外面情形,忍不住矢口大骂,“疯子,一群疯子!”

“都疯了……呕……”容温面色煞白,干呕不止,身子摇曳如风中拂柳,满头满脸都是恶汗。再顾不得体面骄傲,带着哭腔,几乎崩溃的朝副将喊,“你去,去大长公主府与土默特王府给我借两样东西!”

-

一场厮杀,击退敌军过后,已近黄昏。

西城门守军哀嚎遍野,几个主将都去了议事处,不当值的将士或坐或倚在留在城墙各处,略作休憩,等着放饭的鼓声。

就在这时,前方正大门街忽然传来一阵喧嚣,然后又诡异的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好奇望向大街正中,径直朝城墙而来的华丽仪仗与舆车,以及紧随舆车之后那辆囚车,和无数尾随而来瞧热闹的百姓。

这些将士不算顶有见识,但还是认得这逶迤行来的仪仗队伍上的徽记标识,属于长居归化城几十年的大长公主,纷纷起身行礼。

舆车里始终没有回应。

细心雕刻,镶嵌金玉的车轱辘缓缓压过脏乱的街道,最终停在青石城墙下。

一只细白的手撩开纹饰繁复的车帘,从车上下来一名衣着光鲜,身形消瘦的宫女。

这宫女,正是扶雪。

扶雪伸手,低眉顺眼扶了头戴二层金塔孔雀衔东珠朝冠、身着金线双凤正统吉服、携朝珠绶带的容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