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鸟(第8/10页)

转眼,好像周围的人和声都一拥退下,退出干净的一圈。她的眼神茫然急切,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理,只拨开人丛,直直朝二号厅奔去。

颜峻风神潇洒依旧,穿着摄影背心,挎着相机包,微笑的眼神里有一点点狡黠。

奇怪自己的平静,虞敏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悄然挨近了他身侧,吸了口气,轻轻地唤出他的名字。

颜峻回头,脸上的惊诧瞬息变成狂喜,他不说话,一把搂过她,好大的劲,然而他更使劲地抱紧她。她透不过气,只好稍稍把头偏斜一点,在他臂弯的缝隙里,她看见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站着顾东西的那双新皮鞋,那双突然刹住的、定定的、怔怔的新皮鞋。

15

日子转了一个圈,仿佛又回到原地。

虞敏攀着阳台的栏杆,等颜峻回来吃饭,这间公寓的小阳台像极了从前的宿舍,攀着的感觉也像,看金红色的落日一点点地沉下去,等不到头似的。

不同的是有了靓靓,小女孩在厅里玩芭比娃娃,她给它换上红色的晚礼服,等王子赴宴的汽车。

离开顾家,着实让心里难过了好久,每个人都是。

还没走的时候,顾妈妈每每说着话就流出泪,抱着靓靓不松手。

走的那天,找不到手提包,是燕子藏了,扁着嘴死也不肯说放哪儿了,惹得顾东西发火,抬手就是一巴掌。那是他第一次打孩子,孩子哭了,他也哭了,最后大家都抱着头哭了。

其实虞敏问过他:“大哥,你说我该回去吗?”

男人寂落落地看她:“我知道我没本事留你,但是只要有一点点可能,什么我都愿意。”

虞敏低了头:“欠你太多了,可是这辈子,我没法给得完整,所以不给。大哥,这条路我已经走了一半,我不甘心,只能走到底,回不了头了。”

顾东西凄然一笑:“我何尝不是?”

虞敏默然。

车要开的时候,顾东西把靓靓抱上车,亲亲她的脸蛋。

然后他转身握住了虞敏的手,她纤弱的手被那双大巴掌合握起来,厚实温暖又绵软的手掌,像一间安稳的屋子。

“什么时候需要我,只要一个电话。”他顿顿,“不管在哪儿,我都到!”

虞敏酸楚地说:“说不定有天走投无路,只好回来……”

“那我等!”他依依地再看她一眼,突然松开手,背脊直直的,大踏着步走了。

靓靓在屋里喊:“妈咪,我肚子都瘪瘪了,我们不等叔叔好吧?”

父女俩第一次见,颜峻蹲下来,眼睛亮亮地瞅着靓靓:“嗨,小姑娘,你怎么长得这么像我啊?”

靓靓认生,扁着嘴看妈妈。

虞敏嗔道:“哪家的孩子不像爸爸?”

颜峻用指头勾勾小孩的鼻子:“真有趣,我没干什么,白得了个这么大的孩子,生命真有趣,真奇妙!”

虞敏冷笑不语,孩子一生下就这么大了,省却种种琐细烦恼过程,他当然觉得有趣。

靓靓叫颜峻叔叔,虞敏不安,颜峻却说这样好,当人家爸爸,好严重,需要时间转弯,先这么叫着吧。

先这么叫着?那是他亲生的女儿,他宁愿她叫叔叔?

虞敏不舒服,一直不舒服。

一切都没改变,他偶尔回来,和孩子玩,和她温存,把剩菜吃光,留些钱在冰箱上,但这里只是他经过的无数小站中的一个,也许停的时间多些,但不是终点。

太阳完全落下去了,他还没来。

16

昨晚颜峻留在她这儿,早上犹自酣睡,虞敏把他的外套挂好,钱夹的边角露出来,她打开,和以前一样,拉链的暗层里,藏着一个浅红色的安全套。

她的心有点忡忡,便分外留了意。

她们母女吃了晚饭,靓靓洗完澡的时候,颜峻才来。

喝了点酒,脸庞微红,臭醺醺地要抱靓靓。

“先洗个澡吧。”虞敏不动声色地。

浴室的水哗啦啦响,她马上去寻他的钱夹,急急地翻出来,拉开拉链,里里外外地拨拉,没有。

早上那只浅红色的安全套,果然不见了,如她料想。

她把钱夹放回原处,若无其事地给靓靓讲睡前故事。

“靓靓,咱们今天关灯躺在床上讲好吗?”

“我要看着图画讲。”

“关灯讲吧,好女儿,就这一回。”

讲完故事,靓靓静下去,想是睡着了。

虞敏一动不动躺着,像个死人。

良久,她极轻微地抽一下鼻子,冷不防靓靓胖胖的小手摸上她的脸。

“妈咪,叔叔气你哭了。”

她轻轻把女儿搂在怀里,软软胖胖香香的小身体,笑着说:“没有啊,是我自己气自己。”

靓靓道:“谁要是气你哭,我就恼死他,不跟他说话。”

小女孩懂得保护母亲了,虞敏感慨里一些欣慰,快三岁半了,别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