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千里晓山伴君行(第5/6页)
叶初雪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说:“你给我取的名字,叫雁娘!”
平宗如同胸口被重重捶了一下,良久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雁娘,雁娘,大雁终有南归的一日。我是想带你回家乡。”
她终于无法抑制眼泪,低下头,一任泪水顺着脸颊汇集到下巴上,然后一滴滴地砸落在脚前。他终是不会放弃他平天下的梦想,他把她纳入自己的雄心中去。他能征服她,于是便也要征服她的国家。
叶初雪知道他们谁都不可能向对方妥协,他的雄心,她的故土,都是不容曲折割舍的,于是便只能各奔东西吧。
“去吧,趁还来得及,去挽救你的家国。”她抬起眼看着他,将自己心头的意志传递给他。
平宗深深看了她一眼,再也不说话,转身扭头就走。他用丁零话大声呼喝,之前挑选好要随他一同去河西的两百名贺布铁卫就在不远处随时待命。
叶初雪看着他翻身上马,带领着随从们如同雷霆翻滚过草原一般,飞快地离开。良久。只要腾起的烟尘久久不能消散。
她再也无法强作坚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背,抽动着肩膀,无声抽噎。
平宗这一去,就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她知道自己失去了他,也许再也看不见他回转。也许他终究明白,他们二人只能背道而驰,他们中间隔着南北两个国家,也隔着一个男人对贤妻的全部期待。
平宗这样的男人,需要的不是一个和他并肩而立的女人。他想要的是能为他着想,以他为天,站在他的身后、隐身在他的光芒中,为他抚育子女、经营家庭、助益他雄心的女人。叶初雪明白自己永远不会成为他真正的妻子。她做的事情其实远比贺兰频螺要严重得多。平宗对她的任何处罚都合情合理,但最大的可能,也许是他再也不会回来,就将她从此抛在脑后。
身后悄悄想起脚步声。叶初雪慌忙擦去脸上的泪水回头,见平安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神色冷淡戒备。
叶初雪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居然还在,居然没有走远:“安安……”
“不……”平安后退一步,面上带着厌恶,“别叫我安安,你不配!”她冷笑一声:“我一直担心,你会利用阿兄对你的爱伤害他。后来我看你们彼此相属,还以为是我想多了。公主殿下,果然你最厉害。阿兄那样一个人,天底下也没有人能这样伤害他。他那么爱你,连龙城丢了都不肯责难你一句,你却这样对他,你的心莫非已经被狼吃了吗?”
叶初雪默默听着她的话,看着她一边说一边后退。平安眼中的鄙夷敌意如同冰箭一样冷飕飕地射得她满身寒凉,但是这是早就知道会发生的,她除了硬着头皮承受,也没有别的办法。她知道自己在今日不但失去了平宗,也失去了平安这个朋友。但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看着她一步步离开自己。
“不后悔!”叶初雪立在原地,看着平安走出自己的视线,看着周围的人远远躲避开来,满地走着散步的小鸡和初生的羊羔也似乎不愿意靠近她。她觉得天地日月都离她而去,而唯一支撑着她不倒下的,只有这三个字。
叶初雪不敢说自己所作所为是对的,但事情已经做了,便不能后悔。她生为姜氏的公主,从小锦衣玉食,汤沐食邑,受着万民供养,有些东西是深入血脉的。她无法因为自己的境遇而改变深入骨髓的信念,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自己撕裂破碎。
天上的云缓缓游动,远处的草原铺满弥赧花,脚下是一朵盛开的蒲公英。叶初雪将蒲公英摘下来,依着日影找到向南的方向,用力将蒲公英向着家乡的方向吹去。
她知道那些蒲公英根本不可能飞到南方去,她一个人的力量只有那么大,只能做这么多。但就像是蒲公英的种子,无论飞得有多远,无论在什么地方生根发芽,无论是枯萎还是盛开,终究蒲公英不会变成弥赧花。
叶初雪盯着手中蒲公英的枯秆发怔,自觉此刻的自己和它一样,一无所有,倾尽了一切,只留下一个枯败的自己。
草原上的风,即使在盛夏也带着寒意。就像她身体血脉中的寒意,无论如何也无法根除。阳光看上去炽烈,无奈相隔太远,温暖也许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身后蹄声响起。
叶初雪一怔,几乎以为是在做梦。
她太熟悉这蹄声了,这不可能是别的人别的马,但也不可能是他!他刚才已经决绝地离开,就不可能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