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发如雪(第23/25页)

“我来带你见纪刑风!”楚倾羽冷冷地说。

“你别骗我了!刑风怎么会在这里?”莫七娘的神色有些奇怪,红衣下隐约可见她纤瘦的手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她在紧张!

“我没有骗你!”楚倾羽忽然举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一旁静静伫立的墓碑,“是你在骗你自己!”

莫七娘瘦弱的身子顿时僵直在他灼然的目光里,仿佛在犹豫着什么,良久,她拔腿就跑却被楚倾羽强而有力的臂膀拽了回来,他扯着她一直将她拉到那墓碑前面。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我不要看……”莫七娘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嘶哑,她不想看到那些字,她不想回忆起那段痛,她宁愿就这样一直的等下去。

“丫头!”楚倾羽强忍住心中的痛,一狠心将怀中女人的脸硬生生地固定在那墓碑前。

“你不能骗自己一辈子的!”

那句“丫头”像一把剑刺进了莫七娘的心里,她紧闭着的眼终于颤抖着睁开,那墓碑上的字落入她眼里,轰然击垮了她两年多来所有的伪装。

墓碑中间刻着七个大字,“先夫纪刑风之墓”

右下小子的落款是:莫月听。

月听是七娘的真名,除了纪刑风,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两行泪从她绝望着紧闭的双眼中落了下来,泪痕划开那苍白的脸颊,滴落在殷红的嫁衣上,印上一个淡淡暗渍。那一直顽强坚持在身体里的力气终于在一瞬间被击溃了,两年多来的努力功亏一篑,像是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的河堤,下一刻已然在肆虐的洪水中飞回湮灭。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原本不大的寒风忽然紧了几分,如刀子般残忍地割开她封存在心底,两年前的那个大年三十……

那是她第一次穿这身嫁衣,第一次坐在镇口等远归的夫君,第一次等了整整一天,天色在漫漫地等待中越来越俺,她心头的不安也越来越深。

终于,当最后一道阳光被黑夜吞没的时候,她远远看见一行人马缓缓地走来,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抛下等待了一整天的严寒与饥饿,她飞奔着去见久别的爱人。

然而她的步子却在幸福临近时停住了。

整整一百三十二天,她等到了纪刑风冷冰冰的尸体。

那一刻,莫七娘呆住了,笑容被风吹散了,眼神浑浊了,浑身只有那鲜红的嫁衣随风摇曳着,像是活着的东西。

喜事变成了丧事,他的尸体由于开始腐烂而不得不匆匆下葬。

她忽然成了行尸走肉,呆呆地跟着他们来到坟地,呆呆地看着积雪下的泥土被一点点挖起,然后呆呆的看着纪刑风的尸体被埋了进去,看着那些肮脏的泥土盖在他的身上,他没有再睁开眼,也没有再叫她一声丫头。

她的嫁衣还穿在身上,怀里还拿着为他准备的那套衣裳,她就这样静静地伫立着,没有落一滴泪,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然而,当最后一把土被填回坟头的时候,她疯了。泪水在瞬间决堤,她推开那些阻挡在他与她中间的人,跪倒在纪刑风的墓前,用双手一把一把,把那些刚填进去的土又挖了出来,没有人阻止得了她。

那天,莫七娘绝望的哭声随着咆哮的寒风传遍了整个山头,她的手挖破了,指甲掀了起来,血渗进泥土里。可是她却一点感觉也没有,只是这样拼命的挖着,挖着……

莫七娘不相信,那个男人竟然会弃她而去,竟然忍心抛下自己躲在那黑暗而潮湿的地方,然而她不得不相信。纪刑风的尸体就在她眼前,尸身已经烂了,即便是寒冬腊月依旧散发着阵阵恶臭,脸上沾满了凝固的黑色血污,五官根本分辨不清了。

可是莫七娘认得纪刑风,那衣裳是临走前她亲手替他缝的,手上的那些刀痕是过去练武时弄伤的,脖子上的那个平安符是她特意从庙里求来的,眉旁那条淡淡的伤疤是小时候和人打架留下的,还有手腕上的那个红印子是打娘胎里生下来就有的胎记……

莫七娘将准备好的红衣罩在他的尸体上,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都要嫁给他,绝不食言!

那天,一辈子没流过泪的金牧北哭了,衙门里来帮忙的汉子们也哭了。

后来,七娘终于在这巨大的悲痛中倒了下去,她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所有的大夫都摇头说没救了,就连金牧北都以为七娘要跟着好兄弟去了,可是她却奇迹般的醒了过来,在病榻上睁眼躺了一个月,没说一句话。

等她的身体终于康复的时候,外头的雪早就化了,春风吹醒了严冬肆虐了整整三个月的白云镇,树木抽出了嫩芽,河水漫上了河堤,枝头开始有鸟儿好听的鸣叫声,孩子的笑声又开始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