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轻作家之章(第15/24页)
但是我却没有主动上门去看纯子的勇气和自信。我怕因为我去看她会使她的家人感到意外,进而给纯子添麻烦。而且我敢肯定,在纯子身边一定有比我更成熟、更有成就的人们陪伴,这是我所远不能及的。在这种时候我只有故作冷淡才能勉强维护住我的自尊心。
过了半个月,到了二月下旬,我实在忍不住了便去找宫川怜子打听她的情况。而这时我问询的方式也与我的本意恰好相反,我脱口而出的竟是这样的一句话。
“只不过吐了点儿血而已,她竟然休息这么长时间。”
宫川怜子看着我,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有些意外地问:
“俊,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什么叫真的不知道?”
“纯子现在住进了协会医院呀。”
“什么时候住进去的?”
“已经有十天了吧。”
“那她的情况相当不好,是吗?”
“不过听说她很快就能出院了。”
“都吐血了,那么快就出院行吗?”
“我也不知道。”
“她身体虚弱,不好好保重可不行。”
我说话的声音不由得提高了许多。不过宫川怜子只是望着窗外纷纷飘落的雪花,什么都没说。
宫川怜子当时保持沉默是出于不愿伤害到我的“好意”,而我了解到这一点却是在五年以后我与宫川怜子在东京重逢的时候。在那之前,我一直认定她是个说话不得要领、故作矜持的女人。
虽说当时我只有十七岁,但本应该不至于愚钝至此的。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呆滞,完全是由于我只能以纯子与自己的关系这一角度出发去看待纯子所致。
不过反过来也可以说,正是由于我的愚钝才使我获得了心理上的安慰。我当时了解纯子的程度不用说完全彻底,哪怕只了解到和宫川怜子同样的程度,我肯定无法体验到初恋的幸福。正因为我的单纯和愚钝,在我的青春时期才能心无旁骛地对这段关系感到自我满足。
七
的确如宫川怜子所说的那样,三月初纯子就返回学校上课了。从她创作雕塑吐血那天算起来,正好过去了三个星期。
时隔这么久再见到纯子的时候,我发现纯子的脸颊较先前略显消瘦,头发颜色更淡了,已接近金色。我心想一定是由于吐血消耗太大的缘故,才夺走了纯子圆润的脸蛋儿以及头发里的色素吧。
班里其他同学也都以若有所感的目光远远地注视着这位久别重现的少女。因为他们对于把全班做雕像的重任都推给了纯子一个人这件事感到内疚而不敢近前,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他们不愿意去惹纯子不高兴。
暂且不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好恶、判断,纯子这么长时间休假在家,现在刚回来上课,但总的来说,纯子依然是班里的女王。
看到纯子我一直担心她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主动接近我,对我表示出友好、亲切的态度了。因为无论理由如何,在她雕塑雪雕的过程中我所表现出的态度都是无法取得她的原谅的。
但事实证明,我的这种担心完全是多虑了。
因为她上学来的第一天,午休的时候她就走过来悄声对我说:“今天晚上六点到那个房间去吧。”
所谓“那个房间”,指的就是图书馆的活动室。
我有点儿不敢相信她的话。她刚出院第一天来上学,怎么可能晚上再从家里溜出来呢?可是到了我们约好的六点钟,纯子却像以前一样无声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你的病已经没事了吗?”
两个人单独见面之前我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她说,可实际见面之后我首先说出的却是如此平淡无奇的一句话。
纯子点了点头,坐到靠门口的椅子上,掏出一支“光”牌香烟点着火。可能是由于病刚痊愈的关系吧,她白皙的脸庞更显苍白,略显消瘦的脸颊上透出不属于少女的妖艳味道。
“我原本想去看你的……”
“那就来好了。”
“可是我不认识你家里的人。而且我怕还会有其他人在。”
“在也没关系呀。”
“上次你做雪雕的时候,我本来想去帮忙的……”
“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倒是你,一直都还好吧?”
“还好,就是很无聊。”
“为什么?”
“因为你没来上学。”
“是吗?”
听到我勉强说出口的近乎于爱的表白,纯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熄掉香烟,来到我面前。
“哎,吻我吧。”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起纯子得的病是结核,而且三个星期前刚刚吐过血。
我凝视着眼前的双唇,在她苍白的脸色衬托下,她的双唇显得格外艳丽红润。
会不会传染上结核病?
一丝疑虑掠过我的脑海,但我的犹豫片刻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