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第35/44页)

Simon把单玉莲扯过来,不问她意向,已信手拈来戏衣:

“我有一个现成的,何必等她?”

先把一套放在她身上端详。再拎另外一套比划。亏那友谊小姐真是忍耐,给她什么也就接受什么。到底跻身这个“集团”是不容易的。堆埋堆得最后,便要忍让点。

单玉莲气恼了。

为什么要任凭他摆布?不肯就范,手一挥,拨开他。只推说:

“我不来!”

“Shut up!”

Simon向她暴喝一声。

全场都静止了。

欺善怕恶的女人们,都是这样犯贱。他命令着助手,权威地道:

“给她化妆!”

“阿Moon若赶来了,怎办?”化妆师担心地问。

“谁是阿Moon?”Simon一脸寒霜,“从此没她的份!”

“化哪一个?”

“潘金莲。”

单玉莲听见这三个字,好奇地问:“潘金莲是谁?”

“你不要理是谁,我叫你扮你便扮!”

单玉莲噤声。

开始上妆装身了。

先把脸搽得雪白,嘴儿抹得鲜红。然后戴上两个金灯笼坠子,贴着三个面花儿。

镜前,把头发梳理好,打了个盘鬈髻,结成香云,周围小簪儿翠梅钿儿齐插,排草梳儿后押定型,斜戴一朵红花。

再给她穿上沉香色水帏罗对衿衫儿,短衬湘裙碾绢绫纱,五色挑线,裙边大红光素缎子。缠了一双假小脚,穿红绫高底金云头高鞋,上绣金丝玉赡宫折桂……

Simon持着一杯好酒,增加灵感。一壁品尝,一壁惊艳。众人非常地诧异,看不尽女人的容貌,越来越像,越来越像。

款款而立,那小脚伶俐巧妙地袅娜而过,细步香尘。一回首,红馥馥朱唇,白腻腻粉脸,燕懒莺慵,风情万种。

镁光追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杏脸桃花,简直是金莲再世。

摄影师正向Simon示意,他的眼光独到。但Simon目无余子。

是她!就是她!

淫心辄起,伺机攻其无备。

他随手拈起一柄道具扇。红骨、洒金、金钉川扇儿。身上带了药,撒在酒中,把杯子一荡,仰头把酒喝尽。

单玉莲风流地倚墙而立,由得Simon动手帮她整装。

也不是整装,而是一忽儿用扇柄儿撩弄她香腮,一忽儿把钮儿解了又扣,一忽儿“嚓”地打开了洒金扇面,道具上面书了一行字:“红云染就相思卦”。又“嚓”地合上。

他用扇儿拨过她的手。

她暗地里纤指便抓住扇柄儿。抓住它。柔力一扯。这小小的鹊桥,把二人引渡至一个没人到之处。

她尾随他。

二人俱如古人,便被绵绵花债所驱,来到“翰文阁”。

离开了临时布置的布景道具林,上了一所大楼梯,在祠堂的后进,有个阁楼,便是清朝以下,梦想荣登状元榜眼探花金榜上的书生,苦读之处。

当中悬了一个大匾,金字“翰文阁”。两旁对联只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古老的书房和现代的监狱,都用作互勉之语。对联已因残旧,略有剥落。但因后人勤加揩拭,倒也窗明几净。

四壁是无以名之的颜色。当中放了花梨大理石大案,文房四宝俱全,倒是荒疏已久。紫檀木架,间以玉石及木雕摆设。古瓷花瓶,已无花影。朱红窗框,天天晒着太阳,有点褪色。座上还有个烛台,半残红烛,带泪静坐。一片昏沉,朝生暮死的味道。

这书房最宝贵的,便是它拥有的书了。

整齐地矗立在架上,一一以背相向。书脊上的名号,也就是书房的名气。

正大光明的文化遗产。经历千百年手泽,它们都目睹世道跌宕兴衰。

《论语》《尔雅》《诗经》《周礼》《礼仪疏》《说文解字》《春秋左传》十二卷、《古注十三经》《周易》《尚书要义》《毛诗训诂传》《史记》《韵镜》、唐诗、宋词、元曲、《通志堂经解》《汉石经残石记》一卷……

空寂无人。

只剩古老的书魂在呼吸着这败坏的空气。

男人和女人一进来,随即关上门栓。

一个是醉态颠狂,一个是情眸眷恋。二人便马上地搅作一团,翻来倒去,忍一时……怎么忍?

只是当单玉莲瞥到满架的线装书后,心中一凛。书,庄严如审判之公堂,阴冷肃穆。书就是一众智者,众目暌睽,旁观她白昼宣淫,千古第一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