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莲之前世今生(第12/44页)
单玉莲又过着缤纷的生活了。一套套的洋装,她最喜欢桃红和紫色。连丝袜,也是黑色有暗花的那种。
昨天武汝大又送她一个walkman,和几盒梅艳芳、张国荣、谭咏麟的盒带。
骄其乡里的日子,多么惬意。
而她的申请,也算批得快。
初秋某日,武汝大在红磡火车站伫候了半天,他来接老婆。
单玉莲出闸了,一见这么宏伟的大堂,人群熙来攘往,她的心,跳得很快——是一种奇怪的不安的感觉,心血来潮,有力量促她回头。不,她的故事才刚开始呢。
武汝大殷勤地帮她提行李,也不过是小喼,旅行袋,走到车站外,单玉莲便决心把包袱都扔掉。
他体贴地问:
“你饿吗?”
哗,原来他有辆私家车的。
一上车,单玉莲便见车头玻璃上有个大大的“爽”字。是蚬壳汽油公司的标贴,这个“爽”字,便是她踏足香港的第一印象了。
她用力吸一口气。是车中茉莉香座的芬芳。
“香港真香!”
车子开动了。
当然她有点怅惘,远离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她再回去,自己已是旅客。她不是不爱她的国土,只是她最黄金的岁月已经流曳,难以重拾,不堪回首。惟有开拓眼前的新生吧。她也感觉新生的刺激:一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儿,将会发生,要作出准备,以免应付不了,她兴奋得坐立不安。
实在也饿了。
武汝大把她领到一家酒店的餐厅,在顶楼。
琳琅满目的食物,有冷有热,有咸有甜,全堆放在餐桌上。
单玉莲从未见过此等场面,拎着一个碟,载满各式各样的食物,她的碟子上,也有冷有热,有咸有甜,如同小型自助餐桌了。越叠越高,几乎倒塌下来。
他耐心地呵护她:
“莲妹,吃完才再出来拿吧。”
“什么?”她开心得眼睛也瞪大了,“吃完还可以再出来拿的?”
真的?真的?
香港太好了。
武汝大见她小嘴惊喜得努成一个O型,太美了。在低调的灯光下,他心头一荡,情难自禁。回头见到餐厅有个小唱台。
他带她回到座上,然后把胖胖的头脸哄到她耳畔,热气喷出来,他悄悄道:
“你慢慢吃。我上台唱一首歌给你听!”
然后,他柔情蜜意地步上了唱台,踮起双脚把架上的咪取下来。他拎着咪,自我陶醉,也强逼全体食客陶醉。武汝大展开歌喉:
“……红唇,烈焰,
极待抚慰,
柔情,欲念,
迷失得彻底……”
座地玻璃窗外,是璀璨的夜色,单玉莲听着情歌,啖着美食,心满意足。
她问他:
“从这里看出去,见到元朗吗?”
“怎见得到?元朗很远,地方很大。”
元朗。
祠堂今天很热闹。
朱红的大门侧,有中英文对照的简介:“武氏家族于公元十五世纪由江西省移民新界,其后宗族支派繁衍,并建造祠堂数楹,以供祭祖、庆祝盛典及节日之用。根据古物古迹条例,此宗祠受法律保护……”
祠堂经过一番布置,由清朝迄今的祖宗神位,都正视武汝大招亲。
橘红色的木窗、金漆的雕花、泥塑的彩像、麒麟和鹤、瓜瓞绵绵、大大地张着如同虎口的灶、光绪十六年庚寅恩料一甲二名钦点榜眼及第、大袍大甲背插令旗手执关刀的门神……
今天单玉莲入门了。
四周挂了喜帐,有大红双喜字,也有“鸾凤和鸣”、“五世其昌”、“珠联璧合”……
武家祠堂大排筵席吃盘菜。内进是厨房,大灶大锅,妇女们落力地预备,木盆中盛放着鱼块、鸡肉、猪肉、猪皮、冬菇、豆腐泡、笋、乌头……一层一层地堆上去。
露天的地方摆了方木桌、轿凳。桌面有青花大海碗、红漆筷子、啤酒汽水。
武汝大最开心了。头戴小卜帽,还簪花挂红。他一边照镜子装身,一边拼命把卜帽上的孔雀翎拔高些,揠苗助长,好使自己看来也高些呀。
伴郎是同村兄弟。过来他身畔,讲了一句话。
伴郎好似很心照:
“你一定‘支了上期’啦!”
这样的一句话,便把武汝大得罪了。他气得涨红了脸,表情古怪。当然他希望可以支上期,不过他没有,他不敢——他便骗自己,这是对她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