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第8/12页)

他们默默相视,无尽的言语,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然后,他又继续划动了桨。她的身子向后舒适地倚着,眼光无意地移向了天空——一片好辽阔好辽阔的天空。那么广大,那么澄净,那么无边无际,你简直不知道天外边还有些什么。一时间,她有些儿神思恍惚,她忽然无法揣想,属于德凯的那“小天地”里有一些什么了?

四周好安静,好安静,一片乌云,正轻悄悄地从天边缓缓地游来。

6

是的,乌云是无声无息地飘浮过来了。

自从《罗密欧与朱丽叶》上演之后,沈盈盈的名字就自然而然地响了起来,她的美,她的演技,几乎是远近闻名的。在校内,她是校花。在校外,更有无数的人在觊觎着她的美丽。于是,一天,她对魏德凯说:

“人家都鼓励我去参加选美,你说呢?”

魏德凯深深地注视着她。

“别问我意见,盈盈。”他低低地说,“问你自己吧!如果你想参加,就参加吧!”

“你不反对吗?”

魏德凯深思地微笑了一下。

“我不反对,但我也不赞成,”他慢吞吞地说,“你该自己决定你自己的事情。但是,记住一件事,盈盈。选美是选你的外表,而美丽的外表都是与生俱来的。胜了,你该谢谢造物者,败了,也不必难过。最主要的,不论胜与败,你该保持一颗美丽的心。”“哈!到底是教书教惯了,一句话引出这么多的教训来!”沈盈盈说着,站在镜子前面,她正在魏德凯的小房间里。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镜子里那张顾盼神飞的脸,她不自禁地有些儿沾沾自喜。站到魏德凯的面前,她扬着眉说,我告诉你吧,德凯,我一定会成功!一定会胜利的!”

于是,一连串的竞选活动展开了。沈盈盈惊奇地发现,自己身边竟会拥出那么多助选的人来。她整日被人群包围着,忙得晕头转向。她要做衣服,要学美容,要招待记者,要参加许多重要的宴会选美还没开始,她已整日忙得马不停蹄,连学校的课都没有时间上了。魏德凯对她的选美抱着一种淡漠的、旁观的态度,他和助选团那群人格格不入,他也不参加任何助选活动,他是这段时间里,和她说恭维话说得最少的一个人。然后,发现自己反而碍她的事之后,他干脆退开了,把自己深深地藏在那小屋里。有时,她会像一阵旋风一样卷到他的屋子里来,把一张闪耀着光彩的脸,和一对发亮的眼睛,凑到他的面前来,好抱歉好抱歉地说:

“对不起,德凯,等我忙过这一阵,一定好好地陪你!别生气呵,德饥!”

魏德凯会摇摇头,勉强地笑笑。于是,她会哄孩子似的弯下腰,吻他的面颊,吻他的额,吻他的眼睛和耳朵,低低地,抚慰地说:

“告诉我,这几天,你在做些什么呢?”

“只是坐在这儿,”他安静地回答,“听那窗前的风铃。”

这就是他的答复,这种答复常引起她一阵恻然与内疚,只为了,他们曾共同听过无数次的风铃声响,在那铃声叮当下编织过无数的绮梦。但是,这种恻然和内疚很快就被那五彩缤纷的生活所冲淡了。她太忙,太兴奋,选美的热潮淹没了她,她再也无睱来领略那风铃的韵味了。

然后,选美开始了,经过了初选、复选、决选,她一关一关地突破,以绝对的最高分领先。每一次的胜利,都带来更多的崇拜者,听到更多的掌声和欢呼。她晕眩了,她陶醉了,她快乐地周旋在那些拥护者之中,像个美丽的蝴蝶,迎着阳光扑闪着她那彩色闪亮的翅膀,不住地穿梭着,飞舞着。

终于,最后一次的评选结束了。沈盈盈以第一名当选,当她站在那选美的舞台上,让主席把那顶缀满珠饰的后冠罩在她头上,听着四面八方震耳欲聋的掌声,她喜悦,她振奋,她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整个的世界。挺立在那儿,她微笑,她扬眉,她对人群挥手。呵,掌声,掌声,掌声……她从没有听过那么美丽的声音,她再也记不得风铃的声响了。

选美之后,有一次盛大的庆功宴,魏德凯虽然参加了那宴会,却早早地就悄然而退了。事后,当沈盈盈盛气凌人地跑到他屋里去责备他的时候,他只是怅然地微笑着,轻声地说:

“原谅我,盈盈,那种环境使我晕眩。”

“为什么?你见不得世面!你永远生活在一个狭窄的世界里,你就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

“或者,”他勉强地笑着,“我只能生活在我的小天地里,那是个小小的天地!”

“小天地?什么叫小天地?你有的只是一个蜗牛壳罢了!你一辈子只能缩在自己的壳里过日子!”

他不语,只默默地抬起头来,望着那悬挂在窗前的那串风铃,这时正是初春,一阵风过,铃声叮当。他仍然微笑着,但那笑容里含着那样深切的一层悲哀,这使她心中一凛,再加上那铃声,那清清脆脆的铃声,唤起了许许多多回忆和灵性的铃声……她猛地发出一声喊,扑过去,她抱住了魏德凯的颈项,热烈地吻他,一面嚷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