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灵(第10/12页)
“去海边吗?去拾贝壳吗?”她歪着头问,满脸天真的期盼。
“呵,不,今天不去!”他说,走到门边来,把她轻轻地推出门外。“现在,我要写信,别来烦我,好吗?”他温和地说着,关上了房门。
三小时以后,当他握着信封,走出房门,他竟一眼看到海莲,呆呆地坐在他的门槛上,用双手托着下巴发愣。他不禁怔了一下,说:
“怎么,海莲?你一直没有走开?”
“我等你,”海莲站起身来,依然笑靥迎人。“现在,去海边吗?去拾贝壳?”她问,还是那样天真地微歪着头。
“呵,海莲他皱了一下眉头,困难地说。”我今天不去海边,我有许多事情要做,你自己去玩吧。以后,我也不能这样天天陪你了,我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前途,没多久,我就会离开这儿,然后,可能不再回来……“他顿了顿。”懂吗?海莲?
海莲用那对天真而坦白的眸子望着他。
“不懂吗?”江宇文无奈地笑笑。“好了,去吧!海莲,去玩你自己的吧!”
他走开了,去寄掉了信。回到小屋来,他发现海莲仍然站在他的房门口,脸上有种萧索的、无助的神情,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一眼看到了他,她的脸上立刻又焕发出光彩来,眼睛重新变得明亮了,微侧着头,她笑容可掏地说:
“去海边吗?去拾贝壳?”
“哦!海莲,你怎么搞的?”江宇文忍耐地说,却无法用呵责的口气,因为海莲那副模样,是让人不忍呵责的。“我告诉过你了,我今天不去海边了,我要好好地念一点书,再过不久,我就要走了,懂吗?你不能变得如此依赖我呵!”
海莲怪天真地看着他。
“好了,去吧。”他拍了拍她的肩头,然后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他一直到晚上才走出房间,当他看到海莲依旧坐在他房间的门槛上时,他是那样地惊异和不知所措,尤其,当那孩子抬起一对略带畏缩的眸子来看他,不再笑容可掬,而用毫无把握的、怯生生的声音说:
“去海边吗?去拾贝壳?”
那时候,他心里竟猛烈地激荡了一下,顿时,一种不忍的、感动的、歉疚的情绪抓住了他,为了掩饰这种情绪,他用力咳了一声说:
“咳!你这个固执的小东西!好了!我屈服了!”他拉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去海边,去拾贝壳!”
海莲欢呼了一声,跳了起来,她显得那样狂喜和欢乐,竟使江宇文感到满心酸楚。他们奔向了海边,手牵着手,沿着海岸跑着,一直跑到了那个属于他们的望霞湾。
月光很好,湾内宁静得一如往常。江宇文的双手握着她的双手,他们笑着,喊着,在湾内绕着圈圈。海莲不停地笑,笑得像一个小孩,这感染了扛宇文,他也笑,一面拼命地旋转,旋转,旋转……一直转得两个人都头晕了,他们跌倒在沙滩上。海莲仍然在笑,在喘息,发丝拂了满脸。江宇文伏在沙上望着她,望着她那明亮的眼睛,望着她那颤动的嘴唇,然后,不知怎的,他的头对她俯了过去,他的嘴唇盖上了她的……
忽然间,他惊跳了起来,他发觉她的手紧箍着他的颈项,她的身子瘫软如棉。他挣扎地费力地拉开了她的手,喘息着站起身来,心里在强烈地自责着:怎么回事?自己是疯了,还是丧失了理智?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海莲仍然躺在沙上,她的四肢软软地伸展着,脸上有着奇异的光,眼睛半睁半闭地仰视着他。浑身充满了一份原始的、女性的、诱惑的美。
“水灵!”他喃喃地念着,“你蛊惑我!”
抛开她,他大踏步地跑开,翻过了岩石,他头也不回地奔回了住处,一口气跑进了房间。他关上了房门,立即拿起早上收到的那张照片,他把照片放在床上,自己在照片前面跪了下来,不断地喊着说:
“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
夜里,他决定了,他必须马上离去,以免做出更大的错事来。第二天,天还没有亮,他就悄悄地走了,临行前,他没有再看到海莲。
6
回到了都市里,江宇文立即被一片喧嚣的人群和穿梭不停的街车所吞噬了。他发现那些匆忙的行人,那些飞驰的车辆,那些闪亮热闹的霓虹灯,和那些商店中五颜六色的橱窗,对他而言都变得无比无比地陌生了。不只陌生,而且是令人心慌、令人紧张、令人不安的。这和海边的落日和日出,渔火和繁星距离得太遥远了,遥远得让他无法习惯也无法接受了。他像逃避什么似的在街上行走,像被什么恶劣可怕的东西追赶一般,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藏起来。
一连数日,他那迷失和慌乱的感觉始终有增无减,在迷失与慌乱的感觉以外,他还有种茫然的、不安的,和若有所失的感觉。他发现自己无法看书,无法工作,无法吃饭,也无法睡觉,甚至,他最后竟觉得自己根本不会生活了。闭上眼睛,他看到的是海边的落日和黄昏,睁开眼睛,他看到的是海边的日出和清晨。他的耳边,终日响着的是海风的吟唱和海浪的低唱,他的脑子里,一连串叠印着出现的,是海边的岩洞和贝壳。他挣扎不出萦绕着他的海的气息,摆脱不开那份强烈的、对于海的思念。他看什么都不顺眼,他听什么都不入耳,整日整夜,他心神恍惚,看到的全是一幅幅海边的情景,听到的全是一声声海浪的澎湃。还有那月光下的沙滩,以及沙滩上那个像水中的精灵般舞蹈着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