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5页)
桑尔旋礼貌地站起身来,看着她坐下去。她把手袋抛在沙发中,双手的肘部搁在桌面,用两只手托着下巴,一瞬也不瞬盯着桑尔旋。他换了一身衣服,很随便的一件红色T恤,浅米色西装裤,使他看来更年轻了。奇怪,他穿便装和他穿西装一样挺拔。挺拔?她怔了怔,想起他刚刚站起身的那一刹那,她已经注意到他身材的挺拔了。
“还要牛排和牛尾汤吗?”桑尔旋问,没有寒暄,没有惊奇,仿佛和她是多年老友似的,这又使她生气,她闪动睫毛,转了转眼珠,隔壁桌上有个孤独的女客,正在吃一盘海鲜盅。她来不及说话,桑尔旋已注意到她的眼神了,立即问:
“要海鲜盅?”
你反应太快了!你思想太敏捷了!你使人害怕!但是,你也是吸引人的!她想着,犹疑地看看桑尔旋,再看看那海鲜盅,不知道该点什么。隔壁的女客发觉了他们的对白,她忽然抬头对她一笑,热心地说:
“海鲜盅很好,又免掉了刀啊叉啊的麻烦。”
这倒是真的,她对那女客感激地一笑。你也孤独吗?她想,注意到那女客早已步入中年,微胖的身材,圆脸,慈祥的笑,高贵的风度,眼尾的皱纹……大约有四十多岁了。她想,有部电影叫“女人四十一枝花”,就专为你这种孤独的中年女性拍的,不必急,说不定有天你会遇到一个爱你的二十岁小伙子!就像陆士达会碰到个二十岁的小女生似的,时代在变哪!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喂,桑桑,”桑尔旋在喊了,“你到底要吃什么?我发现你经常魂不守舍!”
“答对了。”她说,“在学校里,老师们都叫我‘神游’小姐,我的思想专门云游四海。”
“学校?”桑尔旋微微一愣,“我看不出你在什么学校念书。”
“毕业了。”她脱口而出,已忘了要对这陌生人“防范”了,“去年就毕业了,你猜我学什么?大众传播,正好是你那行,很巧吧?”
“很巧。”他正色地点头,浓浓地喷出一口烟,“遇到你就很巧。”
她不笑了,靠进沙发里。她又开始生气,告诉他这些干吗?他又没聘请你当职员,你就急不及待地要送上履历表了?
“海鲜盅吗?”他再问,耐心地。
她回过神来。“海鲜盅忠和咖啡。”
“不要别的?”
“我今天胃口不好。”她说。
“希望不是我倒了你的胃口。”他微笑了一下,为她点了海鲜盅和咖啡,他自己也点了同样一份。
“你永远点别人一样的东西吗?”她惊奇地问。
“不。我只是不想再为点菜花时间。”
“看样子,你的时间还很宝贵嘛?”她嘲弄地问。
“是的。”
哈!当街追女孩子的人竟说他时间宝贵,她几乎要嗤之以鼻了。掀了掀眉毛,她瞪视着面前这个男人,在烟雾后面,他的脸有些朦胧,他的眼睛深不可测,突然觉得这个人有些神秘,像个谜。他决不是个单纯的“跟踪者”,他有某种目的。或者,他已经知道她是陆士达的独生女儿,而想绑架她。电影里常有这种故事。那么,你就错了!我爸现在巴不得有人绑架我,最好绑得远远的,免得碍他的事。
“你又在想什么?”他问。
她一惊,不假思索地回答:
“想你。”
“哦?”他熄灭了烟蒂,海鲜盘来了。他一面吃,一面问,“想我的什么?”
“你的目的。”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
“我会告诉你我的目的,你先吃东西好吗?”
她吃着海鲜盅,味道不坏,她转头对隔壁的“推荐者”笑了笑。那女客仍然孤独地坐着。唉,孤独!孤独是人类最大的敌人,她希望自己四十岁的时候,不要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西餐厅里。
“你有没有精神集中的时候?”桑尔旋忽然问。
她瞪着他。
“我没有对你集中精神的必要。”她气呼呼地。
“又生气了?”
“我生气的时候表情丰富。”
他推开了食物,又燃起一支烟。他的神情忽然变得非常严肃,非常正经,非常凝重,他沉声说:
“我希望你的精神能够集中几分钟,因为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
“噢!”她叫着,“你跟踪了我半天,为了要告诉我一个故事?”
“是的。”
她歪着头看他,被他的“严肃”震慑住了。突然,她觉得他并不是开玩笑,他不是那种游戏人生的人。他真有某种目的!她拂了拂额前飘落的一绺短发,推开了已吃完的海鲜盅。侍者送上了咖啡,她啜了一口,坐正身子,扬起睫毛,定定地望着桑尔旋,她一本正经地说:
“开始吧!我在听。希望你的故事讲得动人一点,否则我会打瞌睡。”